文／蘇家立

一早被溫煦的陽光、柔和的微風催醒，教人精神抖擻，自心底湧生一曲激昂的旋律，憑藉堅實的腳步邁出家門，踏響每個清澈的跫音。翹首顧盼四面八方，滲入耳蝸並共享這分幽靜的呢喃，難以細數：眼前溝渠裡潺潺而去的小溪，默默漱洗略有稜角的小石；一對盈滿笑容手繫著手的兄弟，輕唱著童謠朝校園走去；行人疾走時鞋尖摩娑落葉，悄悄飄忽旋即緩緩跌墜的一瞬，亦搖盪了我內心的鐘擺。無語和有聲間存在著洞悉俗世喧囂或寂靜的默契，而聆聽與傾訴彷彿一面銅鏡，反映溝通的本質：凝睇自我也不忘真誠地注視他人。

溝通，是不帶偏見地溶入環境、能同理各種差異且不忘個人初衷的交流。腦海不免划進一舟記憶清晰的景象，雖是瑣碎日常的邊隅，卻提醒我收納先前渾然不知流瀉的傲慢。幾日前，為了添購家中匱乏的用品，跑了附近的連鎖超商一趟，省去閒逛，三兩下將購物車塞滿，結帳時，聳聳肩好似釋下重擔，只見收銀員不如預料地詢問「是否要刷載具」、「有會員嗎」，而是怯生生高舉起一張張長紙條，雙瞳雪亮，嘴唇緊閉。此刻，我才明白該做什麼：收斂漫不經心的態度，不刻意擺出優待弱勢的姿態，以輕鬆的話語應對：「我有會員，要刷載具再麻煩您。」看得出來他很緊張，忐忑不安、手指顫抖，深怕惹惱客人；而我放慢語速、降低音量不只為了令他安心，同時檢視自己是否踰矩、冒犯這分勇氣。幸虧一切都在祥和裡落幕：我對著他布滿皺紋的臉點頭致意，他回贈了無聲卻燦爛的微笑。

回程途中，細細咀嚼方才發生的美好：溝通毋需熟稔，只需雙方誠心相待，讓悉心聆聽與等候傾訴成為跨越藩籬、完成心靈交流的關鍵。我們太習慣「言語」對日常的浸濡，不自覺遺忘了無語能迎來的諸多反思。我緊緊搓揉麻布袋的把手，品味這足以改變人生的剎那。

儘管與那位受寧靜憐惜的收銀員僅有一面之緣，但他教會我比偶然相逢更重要的事物：感受每一分聲響，誠懇地理解它們想傳達的情感，無論音色、音量，都值得放在心底熬煮，再以熱情的心悸悠悠向外傾注，溫暖所見所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