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報文學獎散文組佳作獎》地圖(下)

張若蓁 |2008.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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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化療又住進了醫院,先生有事又麻煩雅婷接我出院,我堅持在醫院洗頭髮,要美美的回家。雅婷幫我洗頭,一沖水整撮整撮頭髮掉下來,雅婷的眼淚也大顆大顆的滑落,滑落在我那快沒有頭髮的禿頂上。

在極痛楚的後續化學治療中,因為白血球一直低落,化療拖了很長的時間,其間一度想自我了結。而雅婷也離開了公司,聽說是回去幫家裡的公司做生意,從此失去了音訊。

二○○六年雅婷又回到公司,而且做了新娘子,我們恢復了聯絡。她看到我買了好多書,我故意賣弄了一下,說生病近四年才有時間看書,這四年是:「被隻蝸牛牽著在心靈的湖邊散步。」她哈哈大笑。

我從小都在與生活搏鬥,從來沒能好好看書,這四年才知道自己心靈的貧乏,遇到好多次不可置信的眼神,甚到輕蔑。因為朋友知道我開始看書,紛紛介紹好書,當知道我不識鄭愁予、不知余光中;以為尼采是畫家、愛因斯坦是房屋專家(因為台大附近有房屋廣告是他),甚至對瓊瑤都茫然時,那種匪夷所思的表情讓我很困窘,只好更努力的讀,開始嘗試在網路上寫作。

罹癌後每天在網路上寫日記,三年寫了一千多篇,一百多萬字,竟然吸引了上百萬人次的閱覽,皇冠出版文化集團願意幫我出書。

此時,雅婷新婚不久就懷孕了,大家都替她歡喜,但是她水腫得很厲害,談起來她以為是自己的腎與膀胱不好,也不以為意。結果在產檢時,於婦產科門診超音波中意外發現腎臟腫瘤,經詳細檢查後,腎臟、肝臟、以及肝臟通往心臟的動脈血管,全部是癌細胞,已無法動手術,於是拿掉寶寶住進安寧病房,只有靠打嗎啡止痛。

我陪著她與媽媽,跟血液腫瘤科醫師長談,確定了放棄治療的方向,看著各種顯影片上密密麻麻的陰影,我們的心中全是陰影。「人類過著平靜卻又絕望的生活,所謂的聽天由命,其實就是肯定了的絕望。」梭羅是在教訓我們嗎?我們只能束手無策的聽天由命嗎?絕望的任意將生命虛擲?

有次我陪也是做美容芳療的小妹去新店慈濟醫院心蓮安寧病房看她,三個人淚眼相對,束手無策。我告訴她要出書了,她顯得很高興,說一定要參加新書發表會。

二○○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雅婷往生,才二十八歲,我的新書十二月六日發表,她沒有趕上。

終於明白,其實向左走還是向右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方向,我將那張地圖深深的藏著,常回想著她垂著眼看地圖的神情,從此我再也沒有迷失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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