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您是不是怕坐輪椅去看我比賽，會害我被同學笑？」小學三年級的婷婷，小聲跟開完腦瘤、做完電療，正躺在緩和病房床上的父親說。

「嗯！」頭髮因為開腦手術及電療後，已禿了一半的牛先生，遲疑一會兒後無奈的、輕輕的跟婷婷點點頭。

「爸爸！我不怕被同學笑，只要有爸爸來幫我加油，比什麼都重要，而且同學們都對我很好。爸爸！您一定要來看我參加歌舞比賽喔！」

「好！可是婷婷一定要記住，不管比賽結果如何，妳永遠都是爸爸心裡頭的第一名喔！」

比賽當天兩位護士小苹、小薈跟男朋友開著休旅車，與志工大哥、大姊們一起載著病人，到表演現場看婷婷比賽。

由於牛先生只能坐在特製的高背輪椅上，所以大家就把他放在會場的最後一排，靠著牆壁以免檔到別人的視線。

比賽結果發表後，婷婷竟然從兩百位參賽者中獲得第三名。

「婷婷！妳好棒喔！妳怎麼那麼厲害？除了一堆評審銳利的眼睛以外；台下還有兩百人在聚精會神的看著妳，妳是怎麼辦到的呢？」護士小苹訝異地問。

「我記得剛剛輪到我上場後，當司儀開始詳細的介紹我時，我看到坐在輪椅上的爸爸，突然舉起他還可以動的右手，雖然很無力的、但卻很努力的一邊顫抖著、一邊把它盡量的抬起來，讓我可以遠遠的看到。」

「耶？那時候我們都聚精會神的在看妳，忘了要幫妳爸爸的忙，不好意思。」小薈急著說對不起。

「等到我在舞台上開始表演的時候，還是遠遠的看得到，爸爸竟然還更努力的，撐著原本就已抬在半空中快沒力氣、歪歪扭扭顫抖著的右手，而且到了最後，爸爸甚至還更努力的，高高豎起他的大拇指，搖搖晃晃的朝向我，為我加油。」

「做爸爸的人，真偉大！」小苹突然哽咽地說。

「我知道這是爸爸為了鼓勵我，而一直撐著他的身體，因為我永遠都是他心裡頭的第一名。就是這樣，我當下就告訴自己，今後無論如何，我一定不要讓爸爸失望！」

可惜一周後，當婷婷獲勝的獎牌發下來時，牛先生卻在前一天過世了。

三年後，我到婷婷家探訪時，發現婷婷跟她弟弟書桌的牆上，掛滿了獎狀。而許多獎牌就放在當年牛先生住院時，社工系的志工學生，幫小姊弟、跟他們的爸爸牛先生，所做的「手牽手」浮雕旁邊。

我對婷婷的媽媽說：「妳的小孩子怎麼這麼厲害，得到這麼多的獎勵跟優勝呢？」

「並沒有，是因為每次小朋友們，要考試或是參加比賽時，當準備到累了、或者沒信心時，只要一想起當時他們的爸爸，曾經拚了老命，勉強坐在輪椅上，高高為他們舉起大拇指的那一幕，就自然而然的，又得到能量繼續奮鬥了。」

「難怪姊弟倆總是充滿生命力、屢屢獲獎。」當我再回頭看到獎牌旁的手牽手浮雕時，就跟婷婷說：「當年爸爸牽著你們的手，所刻的浮雕做得好精緻，連血管都看得到耶！」

「我的手，已經快要跟爸爸的手一樣大了。」就要升上國中一年級、進入發育期的婷婷，把她變得修長的手，貼在當年她跟爸爸手牽著手，按實際大小完成的浮雕上面，然後抱在懷裡，小聲的、無限懷念地說：「好想再牽爸爸的大手！」

（本文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