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煒智

影迷影痴何其有幸生活在台灣！一年四季有至少三季的影展可看；自二○一八年起，盛暑七、八月的「金馬經典影展」更是滿足多少觀眾在大銀幕親身體驗名家名作的夢想。今年原本將聚焦捷克電影，只不過五月疫情驟轉，活動延後；炎炎夏日，只好拿起兩年前「義大利電影課」的特刊，重新賞玩一幀幀絕美劇照。

影響台灣電影甚深

二○一九年這場義大利電影饗宴，讓人回味無窮。每場映畢，散場的人潮聚在獅子林四樓的空闊走廊，勸人「避雷」的、挾友「推坑」的，大家聊得好起勁。往來觀眾裡也有明顯不屬文青觀眾的一群，慕名而至，當成上課，當成消遣，看了一部兩部，也津津有味地繼續看下去。

更有那些資歷更深、眼界更廣的前輩、師長、知名影評人，特來重溫舊夢。只見他們笑咪咪地對身邊的徒子徒孫歎道：馬斯楚安尼（Marcello Mastroianni）是不是好厲害！

為期幾個星期的電影展映活動，焦點明確、清楚，精采紛呈。它撩動起來的興奮、帶給我們的感動與啟發，時至今日，都還能感覺到那份溫度。

但真要說遺憾——義大利電影對於台灣電影發展，影響甚深，金馬經典展採用美國導演馬丁史柯西斯（Martin Scorsese）的史觀與論述，卻在這個關鍵上錯失將台灣電影當年如何與國際接軌的時代氛圍，透過影展的機會，重現於世人眼前。

二戰後，義大利自百廢待舉的泥淖中，開出綻放異彩的電影奇花，戰後名震一時的「新寫實主義」逐漸退燒後，肉彈美女、鄉土風情、都會奇想，以及結合通俗劇煽情特色與光影聲效的言情佳作，在國際間繼續走紅。義大利商業電影的脈絡裡，也有肌肉男星主演的霸王妖姬類型，還有與「無歌不成片」的華語影壇遙相呼應的迷人歌聲，不管是曼波、恰恰，還是酣暢的情殤之歌，無不讓人沉醉。

神祕魔力的源頭

不過話說回來，金馬經典義大利影展，選片也確實已經完全飽和，無法排進一九四九年的傳奇名片《慾海奇花》（Riso Amaro）。這部故事跟「稻米」、「水田」密切相關的作品，凸顯了施雲娜曼卡諾（Silvana Mangano）的豔麗村婦形象，只見她擺動健美的胴體，舉起粗壯的大腿，漫步水田之間，插秧也好，割稻也好，又以豪邁的歌聲唱響兩隊娘子軍的矛盾衝突，隱約之間，與蘇菲亞羅蘭（Sophia Loren）主演的《河孃淚》（La donna del fiume）一起映照時光隧道另一端，台灣的「健康寫實」開山之作——由李嘉、李行聯合執導的《蚵女》，片中女星王莫愁、高幸枝等高舉手臂，辛勤養蚵的鏡頭，直接致敬了義大利的這幾位大地之母形象。

走筆至此，憶起兩年前的影展，真的好像置身幸福的夢境一般。尤其記得看完其中一場蘇菲亞羅蘭的電影，跟友人聊起自己與女神的難忘交流：

二○一一年秋天，我隻身一人在威尼斯旅行，某日黃昏，走得腳痠腿乏，靜巷裡卻有一股神祕的魔力召喚我繼續前行，終於在暮靄四游之際，來到一個不起眼的小廣場，廣場上有一口不知名的美麗小井，井邊巷口有棵樹，樹下一間小店，早已打烊歇業，只不過燈火未熄，看起來是間古董小鋪，櫥窗布置得十分典雅。

就在那扇小小的櫥窗裡，我找到那股神祕魔力的源頭。

那是一張蘇菲亞羅蘭的照片，鑲在銀色的相框裡，濃烈的眼神直射而出，在水都威尼斯的深巷裡，天色將暗的薄暮時分，汩汩散發著她的強大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