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佳樺

每個月回不孕診間驗孕前，總會想像日子被我操勞得極為枯瘦，它天天被餵以乏味的工作、回診、助孕針劑及腹部檢查。

後來，我和先生將乾巴巴日子養胖的方法，是晒果乾與烘焙甜點，尤其喜歡在海綿蛋糕表層淋上檸檬糖霜，細白如沙的結晶，想為日子添加甜度。我將蘋果、鳳梨、柳橙細切成片，一一放入乾燥機烘烤，恆溫四十極舒服的溫度，希望將那日日固定、了無創意的行程烘得熱鬧些，也烘乾一些霉運。

倒也不是非得對生小孩一事有著如此重的得失心，子嗣有無不可強求，但每月看到信用卡帳單中，不孕療程針劑、檢查是數萬元起跳，金錢一個子兒都不響地隨水東流，自己的腹內始終空空如也，如此三年、五年，我修養不夠，實在難以看淡此事。要放棄嗎？但療程都走了三分之二。

誰家的日子容易呢？我和先生轉換心情最速效的方法，是縱口舌之欲，甜食最能讓我紓壓。醫生說助孕針劑吹脹我的腹皮，像假性懷孕，建議甜食盡量以水果為主。

我水腫得厲害，果乾是想嘗到水果又能控制水分的方法。將水果切片最能讓我打發時間，為了避免切到手，無法亂想悲喜瑣事，眼與手所及之處，只有刀片切在果肉上的間距。

烘烤果乾需耗時半天，我常隔著烘製機玻璃看成品，由舒放多汁的原形，經長時低溫焙製，豐腴果肉失去膠原蛋白，蜷縮成皺巴模樣，皮膚也變得暗沉，但卻極有個性地不流失味道及甜度，甜酸果香更甚未烘製前，彷彿倔強地和烘製機抗議著：你只能抽乾水分，抽不走我的獨特氣性。

入口前，最美的一刻是將薄片果乾放在燈下，隱約透光，切片薄如蟬翼（半點不假），紋路縱橫如織，入口瞬間，喀滋地脆響。

一集電視劇，吃上兩、三顆水果製成的果乾，小事一樁；有時我會從小地方娛樂自己：在烘製盤上聚集各地蘋果品種，如台灣高山蜜蘋果，富士、紐西蘭、智利等，用舌尖對這些國家來趟「微旅行」。

為了讓自己不要亂想下次不孕症回診的結果，就讓手不停歇吧。調製蛋糕麵糊，將芒果乾或柳橙乾切碎拌入，立在烤箱門前，等待麵糊長高、膨鬆。漸漸地我的腰圍寬了，不喜胖的我內心卻極為平靜，腹內雖久無孩子消息，但甜食卻讓下腹有了肥墩墩的成果，實實在在，夫妻倆食口蛋糕，繞著甜點話題打轉，語氣也是鬆軟。

我的日子，就在排卵藥和果乾的交互餵食下，忽胖忽瘦，我的體型也隨之忽而多肉、有時皺乾，但本質依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