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秀蘭

去年冬天寒流一波接著一波，冷冽的寒風讓人直打哆嗦，出門前我習慣在外套裡面再加一件毛衣保暖。衣櫃裡有不少我喜歡的款式，其中一件紫紅色長袖毛衣，多年來我一直保留著，雖然樣式已過時，幾次想把它淘汰掉卻又萬分捨不得，因為這是當年北上讀書，母親特地連夜為我織的，雖然老舊，卻是我心中的無價之寶，是再多的金錢也換不回的真情回憶。

記得當年母親送我上火車時說：「台北的冬天特別溼冷，學校又在山上，上學時把毛衣加在外套裡就暖和多了，一個人出門在外可不要著涼感冒了，有空常寫信回家，讓媽媽知道妳平安。」我點點頭，卻哽咽說不出話來。從小我就沒離開過家鄉，想到這一去要等學期結束才能再見到家人，眼淚就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坐在車廂裡望著月台上的母親，我頻頻拭淚，不捨地揮手說：「媽媽，您快回家吧！」母親聽了，不說話，卻流下淚來。那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記憶。

小時候生活貧困，父母常因家用支絀而借貸，母親得用盡心力盤算著一家子的生活，當年這買毛線的錢，應是母親日日省吃儉用辛苦存下來的。從小父母就沒讓我們受凍挨餓過，但是那個年紀的我，懵懂中隱約知道，要維持一個家是多麼地不容易。

母親織的毛衣伴隨著我度過無數個寒冬，一直到結婚生子，我始終珍藏著捨不得丟，朋友總愛取笑我，說我怎麼老愛穿這一件過時的毛衣，市面上新穎時髦的款式那麼多，為什麼不去再買一件呢？我總是笑而不答，他們哪裡知道這毛衣獨一無二的款式是母親當年辛苦為我織的，市面上可買不到呢！

記得一年大年初二，我特地穿著這一件紫紅色毛衣回娘家，母親見到後萬分驚喜地問：「這麼多年了，妳還保留著啊，這還是妳當年去台北讀書，媽媽連夜趕工織的，如今這款式不流行了，去重新買一件吧！媽媽老了，眼力不比從前，要不然就幫妳再織一件了。」迎著窗外微弱的陽光，我第一次看見母親鬢角一撮花白的髮絲，發現母親是真的老了。

一年夏天，我得了急性肝炎，母親不放心，將我和年幼的孩子接去家中療養，每天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們母子，一直到完全痊癒了，才放心讓我回家。母親還經常在我回娘家時，做了包子饅頭和家鄉菜讓我帶回去解饞。當年我們忙著工作與家庭，回娘家總是來去匆匆，始終沒有時間去好好陪伴寂寞且病弱體衰的母親，待孩子大了不需要我們照顧時，母親已仙逝。

我常自問，母親在世時，是否真心為母親做過什麼事？尤其在父親去世後的這麼多年，是否真正關懷過母親一個人的孤單？

每思及此，鼻子一酸，眼淚就不可遏止地流了下來。原來在人生中，只有當真正失去時，才驚覺所有的愛都是稍縱即逝且無法彌補的啊！

打開衣櫥，看著這件老舊毛衣，彷彿看見當年母親坐在昏黃燈盞下，一針一線織就的愛與關懷，只是不知道這根線，有她多少的不捨與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