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賴樹明　

然而，儘管詹就成能屢次逃脫法律的制裁，卻逃不了天理報應。六十五歲生日那天，為讓退休的父母安享晚年，詹就成的兩個兒子特地在高雄合資蓋了 一間別墅，作為贈送給父親的生日禮物，沒想到才剛搬進去的當天晚上便發生地層下陷，詹就成夫婦及一樣和黑白兩道從事工程綁標的大兒子因一時逃生不及，活活被壓死，隨後警方勘察現場發現，這間別墅的鋼筋結構有嚴重的瑕疵，也就是偷工減料，而令人感到訝異的是，承包這棟別墅的營造公司竟是詹就成的大兒子經常合作的廠商。

日本神戶大地震，許多被認為不會倒的建築物，竟在一夕之間都倒塌了。因為懷疑是建築商偷工減料所致，便紛紛告上法庭。當時，有位法官因不懂建築，私下去請教在東京大學教授建築的宮本塚一教授，關於「偷工減料」的定義是什麼？結果他的回答僅有三句：「只偷工不減料『待垮』，只減料不偷工『會垮』，既偷工又減料『必垮』。」

「偷工減料」是影響工程品質最主要的因素。長久以來，這種現象一直存在著。因為不易發現，所以每次總是在重大事故發生之後，人們才會加以重視。「偷工減料」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對你我都有很大的危險性，如台灣於九二一地震中震倒的東星大樓等建築，就印證了這個事實。藉著以下這則故事，我們除了要呼籲政府單位，嚴格監督每一項公共工程外，同時也要警惕那些無視他人生命安全的投機建商。正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若是取之無道，必定害人害己，最後不免自食惡果。聞名世界的捷克盲人義工傑弗爾有句名言：「如果個人的利益可以取代別人的生命，那麼有一天自己的生命也必將被別人的利益所取代。」



民國六十年間，台南市有位很有名的土水師叫張土良。他沒讀過書，但房子卻蓋得相當好，而且信用保證，絕不偷工減料。因此，在地方上不管是升斗小民或達官顯貴，都喜歡把房子交給他蓋。張土良有兩個兒子，一位叫張金崇，另一位叫張泌寬。或許是耳濡目染，這兩個兒子從小就喜歡看父親蓋房子。有時，還會從旁提供意見。高中畢業之後，他們分別考上大學的建築系，並立志成為優秀的建築師。

然而，時不我予。小時候的志願，長大後未必都能實現。張金崇在大學畢業後，很順利地考上建築師執照，並在台南家鄉掛牌營業。至於張泌寬，則是在經過五次落榜屢考屢敗的信心打擊下，迫不得已只好回到父親所開設的營造公司幫忙。那時，剛好台南某鄉鎮要興建一棟公共大樓。因預算經費相當龐大，消息傳開之後，地方上黑白兩道各股勢力開始暗地較勁，都想標下這個工程。由於張土良在台南建築業的名氣甚佳，縣府官員紛紛向該鄉公所推薦，聘請張金崇來負責規畫設計。在當時威權時代，縣府官員的建議就如同命令，居於下屬的鄉公所哪敢違背，即使不願意也得照辦。不過儘管覬覦者爭取不到這個工程，他們還是找張金崇下手。

那時縣府有位官員叫詹就成，他曾是苦讀出身，專校畢業後以優異成績考上公務員，只可惜不知潔身自愛，年紀輕輕就學會了關說、收受賄賂、栽贓害人及耍官嘴皮，當他知道張金崇已確定承攬這工程的建築設計後，竟然半夜三更跑去拜訪，身邊還帶著幾位民意代表和黑道兄弟，當面就騙說，這工程是他們一夥人利用權力和拳力拚來的，如今順利得到總該分杯羹給他們，就算是介紹費。張金崇見詹就成一批人來勢洶洶，因怕生命遭到威脅，只好妥協答應。

可是詹就成這夥人並沒有就此罷手，接著再跑去找負責該工程營造的張泌寬，除了要他拿出一筆「工程保護費」外，私底下也要將部份的工程發包給指定的廠商，否則就對他不利。原本這個工程的利潤就不是很高，再經過黑白兩道層層的剝削，與張泌寬合作的廠商可說是苦不堪言，暗地裡竟聯手偷工減料，並且又在詹就成一夥人的唆使下買通鑑定工程的官員，順利取得大樓使用執照，他們覺得以如此周密的手法必是天衣無縫。

哪知人算還是不如天算，大樓完成的第二年，南部發生嚴重水災，台北及中興新村數位首長坐直升機到災區巡視，碰巧降落的地點就在這棟大樓附近，這使得因偷工減料而禁不起風力吹擊的建築結構在一夕之間竟原形全露，瓦片及泥塊四處飛落，許多行人怕被打到都不敢路過此地。這一幕正好被巡視的官員見到，瞭解情況後十分憤怒，認為該棟大樓的建築有重大的舞弊情事，立即吩咐檢察官深入調查。



詹就成一夥人得知事態嚴重，一方面請出民意代表關說，一方面再設計圈套，將弊案的所有責任推給了不知情的張泌寬和鄉公所一位承辦該工程的小職員阿雄，至於負責大樓設計的張金崇為何會安然無事，當中的內幕並沒有人知道，只是事後有人傳言他拿錢給一位中央級民代從中擺平。

隔年的八月，司法調查終結，法官以賄賂及貪污罪分別判處張泌寬和阿雄四年半及三年有期徒刑，消息傳到臥病在床的張土良耳裡，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名聲已毀於一旦，一時無法承受竟撞床自殺，臨終前他拉著張金崇和張泌寬的手說，不管是當建築師或是蓋房子的營造商都要心存善念，不要為了圖利就蓋有瑕疵的房子給人住，萬一出了問題，自己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張泌寬一聽雙腳跪下，緊緊抱著僅剩下一口氣的父親，極力澄清自己的清白，可是同樣站在一旁的張金崇卻是毫無表情，等辦完喪事他才對母親說，弟弟會坐牢是自己被自己的笨所害，原因是他不夠機靈圓滑，連自己被出賣都還向出賣他的人說謝謝，但他發誓這筆帳他遲早會討回來。

實際上張金崇還是比他弟弟更懂得人性的詭詐和商場上的謀略，不過卻也因為這樣，再加上自己的心術不正，最後竟反過來害了自己。經過幾次的合作，張金崇從旁得知詹就成有位名叫詹木根的表弟在開營造公司，每次接到案子詹就成就會把一部分的工程給他做，背後再抽取大筆的佣金，並要他出錢邀請黑白兩道吃喝玩樂，所以真正能放入口袋內的錢並不多，對此，詹木根早已對詹就成心生不滿，只因考慮到利益分贓，不便翻臉而已。



有一天，藉著討論工程，張金崇邀詹木根一起吃飯，當面就直截了當的對他說，若要多賺點錢就跟他合作，將來一旦標到工程全部發包給他，利益兩人平分，不須再透過詹就成的牽線抽佣金，至於黑白兩道若從中干涉他會找人對付。詹木根一聽，當場爽快的答應。

這消息很快就傳到詹就成的耳裡，他十分氣憤，覺得張、詹兩人忘恩負義，當晚便找了六、七名黑道兄弟來到張金崇的家，想給予教訓，不料卻當場遭預先埋伏的警方逮捕，現場還有一位中央級民代，在他的施壓及張金崇添油加醋的指證下，號稱「老狐狸」的詹就成除了被縣府革職外，法院還以教唆殺人未遂罪將他判處一年半的罪刑。

所謂迎神容易送神難，剷除詹就成這隻狐狸卻又來了一隻老虎，他的手法更狠，只要承攬到工程一定收取鉅額的回扣金，並為了減輕成本還公然要求所屬廠商偷工減料，甚至派出黑道把守工地當監工，其囂張程度可說是肆無忌憚。張、詹兩人看在眼裡雖有滿腹的怨氣，卻也無可奈何，這使得民代更加軟土深掘，不時以軟硬兼施手段對兩人予取予求，雙方的嫌隙至此愈演愈烈，最後終於爆發出當年轟動一時的謀殺案。

張、詹兩人以勘察工地為由，將民代誘騙到大樓的頂樓，然後由張金崇動手將他推下，再由詹木根報警做偽證，指稱是民代一時不小心墜樓身亡。不過這謊言很快就被警方的鑑識人員拆穿，因雙方各執一詞，在歷經四年的官司纏訟後，兩人最後以共同殺人罪被判處無期徒刑，後改判十年，目前兩人已出獄，合資在台南市開了一家休閒觀光旅館。

至於詹就成的遭遇可就沒那麼幸運了，出獄後他仍然重操舊業，結合黑白兩道在高雄市開了一家營造公司，以綁標的方式承包工程，然後再發包給其他廠商，從中賺取佣金，其經手的工程可說是不計其數，當然因工程瑕疵而發生事故的案件也不少。有一年颱風襲擊南部，釀成水災，一座才興建兩年的小橋被沖垮，造成許多人出入受阻，事後鑑定竟發現該工程嚴重偷工減料，承包商就是詹就成的營造公司，雖然當初警方信誓旦旦表示決心偵辦，其結果仍是不了了之。

儘管詹就成能屢次逃脫法律的制裁，卻逃不了天理報應。六十五歲生日那天，為讓退休的父母安享晚年，詹就成的兩個兒子特地在高雄縣合資蓋了一間別墅，作為贈送給父親的生日禮物，沒想到才剛搬進去的當天晚上便發生地層下陷，詹就成夫婦及一樣和黑白兩道從事工程綁標的大兒子因一時逃生不及，活活被壓死，隨後警方勘察現場發現，這間別墅的鋼筋結構有嚴重的瑕疵，也就是偷工減料，而令人感到訝異的是，承包這棟別墅的營造公司竟是詹就成的大兒子經常合作的廠商。

台灣有句俗話說：「有樣學樣，沒樣自己想。」詹就成將自己如何與黑道勾結綁標的真傳教給了兒子，他兒子又將這套功夫傳授給合作的營造商，而當營造商學會了之後再用這套絕活來回報詹氏父子，而且竟一招斃命，真可謂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在今天我們這社會中有多少人為了財勢名利出賣良心，九二一大地震，震出了多少這樣的人，震出了多少房子偷工減料，又震出了多少人死於無辜，人性的善惡醜陋在此表露無遺。記得《愛與被愛》這本書裡有一則故事，一對經常欺侮別人的老鳥見到牠們鳥窩上方還有一個比牠們大的鳥巢，心裡很不是滋味，於是就趁著鳥兒出去覓食之際，飛上去破壞鳥巢，可是這對老鳥卻沒想到當牠們把鳥巢內的東西往下丟時，下方正是牠們的鳥窩，在裡面睡覺的老鳥孩子就這樣活活被打死。在此希望藉著這則真實的故事奉勸人們心存善心，財勢名利固然能讓一個人金光滿面，但若是以卑劣手段得來的，即使是金光滿面也會被人視為是糞土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