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樹兔

西元二八○年，吳國被西晉軍隊征服，君主孫皓投降，結束了孫氏一族對江南地區的統治。孫吳政權（二二九─二八○）覆滅的真正原因，與其說是敵人太強，不如說是自己內部軍事、政治系統的崩潰導致。造成舉國上下離心的狀況，孫皓當然是關鍵，他屢屢殺害大臣、宗室，自身又行為不檢。

如果再追溯失控的原因，除了孫皓個人因素，不得不說他個人非常渴望中央集權，還總是想要調集人力、物力一統北方，無法忍受其他大臣在內部的抵抗。相對之下，朱、張、顧、陸為首的江南世族，擁有自己的土地、人口，不樂見孫皓想把一切力量收歸中央。面對日益茁壯的江南世族，國家又不得不使用這些人才，孫皓就採取果斷殺伐的方式，嘗試建立自己的威信，其他人敢怒不敢言、懷恨在心。結果導致亡國之時，軍民百姓普遍缺乏抵抗的鬥志，敵軍兩三下就把孫皓打得不得不投降。

檢討這個亡國案例，中央集權在短期內能夠調集大量人力、物力，有助於孫吳政權北伐，這樣的執政方式較接近法家的政治觀，兩者互為因果關係，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高潮過後，將導致國家長期的頹廢、衰落。這是因為整個國家都不敢動腦、不敢提出意見，為了避免自己性命垂危，對於上層的命令就敷衍了事、得過且過，即使發現問題也不願意向上舉報，沒有出錯就好。

相對的，原先孫氏與江南世族和諧共處時，由於江南世族本身等同於貴族，而且還保有著類似歐洲的「貴族精神」，平時難免跟君權還是有著矛盾、衝突的時候，一旦國難當頭，他們無不奮勇保衛家園，願意承擔起責任。同時這些貴族還保留了整體人民、國家的「元氣」，避免被無限制搾取。

中央集權與分權共治之間，該如何拿捏，考驗著領導者的智慧。孫皓的祖父孫權執政後期，就明顯跟江南世族們交惡，甚至一度跟名臣陸遜關係緊張。孫權尚且如此，能力更差的孫皓倘若還是一心想要大權在握，其結果不難想見。亡國之前，江南世族的心裡已不復存在那一分榮耀感、責任感，只剩下一句「關我屁事」。

西晉與孫吳的人口、土地對比，雖然兩、三倍有餘，唯獨攻守異勢，守方擁有長江天塹的優勢。北方大軍若想拿下一個正常運作的江南帝國，理論上一定要長期國力的消耗，曠日廢時的經營，稍微不幸的話，攻擊方甚至自己會先土崩瓦解；後世強大的隋王朝征伐朝鮮失敗，便是案例。

對於西晉王朝來說，相當幸運的是當大軍南下的時候，江南地區的君臣百姓之間，早就不再信賴彼此，勢如破竹，這個從漢末以來謀略縱橫、人才輩出的三國時代便結束了。只是西晉王朝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本族子民早已孱弱不堪，「五胡」等外國異族，輕易的就將他們趕往了孫吳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