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默子

舌尖記憶

陪我長大的竹蒸籠就藏在娘家閣樓裡，

手足們不想也不敢再去翻動，

專屬於從前的美味只能在腦海裡翻騰。

有多久沒看到竹製蒸籠了？那天，電視畫面上突然出現古色古香的竹蒸籠，熱騰騰地冒著煙，多麼吸睛啊！頓時，腦海裡浮現出巧手母親的背影……

上世紀六○年代的窮鄉僻壤，冬日暖陽下，調皮搗蛋又貪玩的小女孩，成天像野馬似地全村趴趴走，肚子餓了才依依不捨地和玩伴說再見，蹦蹦跳跳衝進偌大的三合院裡。還來不及看清楚蒸籠內是何物，早早就聞到了食物的香味，興奮地開口大叫：「我要吃紅龜！我要吃菜粿！」

咦？靜悄悄的，只有竹蒸籠在院子裡享受著日光浴。通常，一聽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頑童嚷嚷著：「我要吃xx！」手足們絕對會馬上出現笑她是個貪吃鬼，今日怎麼反常了？

被撲鼻的花生粉香味與咕嚕咕嚕叫的腸胃牽引至廚房，哇！原來大家都在廚房裡忙著。母親正在大土灶前炒內餡，明明是冬天，額頭上卻是汗水淋漓，她用一慣的口吻，小聲回應貪吃的女兒：「卡細聲耶，查某囝仔要留給人探聽。再等半個鐘頭就有得吃了。」

「吼！我餓啊，要吃紅龜粿啦！」一直吵一直叫，才不管忙得焦頭爛額的母親根本分身乏術，二話不說，小肥手伸進大鍋裡抓了一把就往嘴裡送，燙得過癮、香得入味，先吃一口解饞再說。

原來，翌日是冬至，可有得忙了呢！鍋子裡的高麗菜、芹菜、菜脯米、花生粉，翻炒的香味刺激著腸胃蠕動；另一鍋裡，花生粉加了黑芝麻和砂糖的香味更挑逗著味蕾，貪吃的頑童再次伸出胖胖的小手，也是一口就進了無底洞。

院子裡的竹蒸籠全派上用場了，巧手的母親捏著紅龜粿與菜粿的外皮，小頑童負責搓湯圓，邊搓邊想著胖嘟嘟的紅白湯圓在鍋裡滾動的樣子，用加了老薑的糖水，煮出超級經典的冬至湯圓；還有一小鍋，則是加了茼蒿、花生粒的鹹湯圓。

當天的晚餐，就是鹹湯圓、菜粿跟紅龜粿，漂亮的全留下來祭祀用，稍有瑕疵、小破洞的就當餐點了。貪吃的小頑童，睜著銅鈴大眼仔細算著：一家十一口，至少要有二十三顆，每位手足兩顆，爸爸三顆……

傻憨憨不懂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匱乏的小女生，內心只祈禱著多破幾顆就可以多吃一點，哪裡知道，香味四溢的美食全是艱難的開門七件事。壓抑的貧困年代，也只有逢年過節時，才有那樣奢侈豪邁的鹹湯圓、紅龜粿與菜粿。

對竹蒸籠的喜愛，從小到大、到老都未曾改變過。二十年前，母親抵擋不了癌魔侵襲，從此，廚房裡再也沒有誘人的花生粉飄香，陪我長大的竹蒸籠就藏在娘家閣樓裡，手足們不想也不敢再去翻動，專屬於從前的美味只能在腦海裡翻騰。

市面上的湯圓五顏六色異常花俏吸睛，卻替代不了三十餘年來母親巧手自製的專屬美味。每年冬至，買三包名聞遐邇的品牌湯圓，形式上過個年節，卻早已沒了興致勃勃的嘴饞衝動；反而隨著年歲增長，記憶裡的味道卻是愈陳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