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 （佛光山副住持、南華大學講座教授）

「預知時至，無疾而終」所蘊含的「生死自在」玄機

綜觀歷朝歷代的祖師大德們，如果我們特別留意他們的生卒年代、世壽，以及圓寂時的身心狀況，就會發現，除了極少數因為天災、人禍、意外而命終，或者少數因為疾病而往生，絕大多數都是身心康寧，預知時至，無疾而終，安詳往生。這也是我在三十多年前深感疑惑之處，那些祖師大德們在身心康寧、沒有病痛的情況下，怎麼就圓寂、往生了呢？

那時候，我還沒有開始有系統地探究生死的課題，對於安寧照顧、臨終關懷尚未有概念，也還沒有親身接觸末期或臨終的病人。我在高中及大學時期，由於父親在視察部隊演習時跌斷左大腿而住院，我和母親輪流到醫院照顧陪伴父親，直到他後來決定截肢，手術成功後再療養復健一段時間才出院，前後整整五年。雖然我有長期照顧父親傷病的經驗，但是對於臨終及死亡所可能蘊含的深層義理以及玄機，其實是無知的。因此，我所抱持的觀念也和大多數人一樣，認為死亡的來臨，必然是身體老病到了極限，或者惡疾絕症無法醫治，所以死亡才會發生。反之，如果可以活下去的話，就要好好活著，怎麼可以死呢？

那些祖師大德們在身體都還好好的情況下，而且年歲也不算很老，怎麼就圓寂、往生了呢？我覺得那真的是「很玄」的事情！後來經過多年思維參究，以及親身參與臨終關懷的實務經驗，終於理解了其中的奧秘。現在讓我們來看一下幾位祖師大德的圓寂事蹟，然後再解析其中的「生死自在」玄機。

晉代的道安大師（三一二年～三八五年）是淨土宗初祖慧遠大師（三三四年～四一六年）的老師，也是中觀般若學在中土的先驅。道安大師修習彌勒淨土法門，曾於彌勒菩薩像前立誓，願生彌勒淨土所處的兜率天內院，將來參與彌勒佛的龍華三會，護持佛法廣度眾生。晉孝武帝太元十年（三八五年）二月八日，道安大師忽告眾曰：「吾當去矣。」是日齋畢，無疾而終。

東晉（南北朝）時期的僧叡法師（三七三年～四三九年）是鳩摩羅什三藏的四大弟子之一。南朝宋文帝元嘉十六年（四三九年），法師身無疾病，卻忽然召集僧眾向大家告別，隨後入房沐浴淨身後，燒香禮佛，面向西方合掌坐化圓寂，世壽六十七歲，當日寺裡見有五色香煙從僧叡的僧房飄出。

唐代的玄奘大師（六○二年～六六四年），於唐太宗貞觀三年（六二九年），毅然決然由長安出發，冒險前往天竺（印度）取經，師承那爛陀寺的戒賢大師，後來開創中國佛教法相唯識宗，也被譽為中國四大譯經家之一。

唐高宗龍朔三年（六六三年）十月，玄奘大師翻譯完了最後一部佛典《大般若經》之後，感慨地說：「向在京師，諸緣牽亂，豈有了日？」為什麼玄奘大師會這麼感慨呢？因為他從印度取經回來之後，最重要的任務與使命就是翻譯帶回來的經典，但是在京城每天都要應付來自朝臣權貴的訪問和供養，最終讓他感到身心疲憊。劉軻在其所撰的《大唐三藏大遍覺法師塔銘（並序）》中說道：「高宗以法師先朝所重，禮敬彌厚，中使旁午，朝臣慰問，及錫賚無虛日。」可以看出，因為皇帝的優渥禮遇，以及朝臣權貴的應酬往來，反而讓玄奘大師窮於應對。所以，在他翻譯完最後一部經典之後，就對門人說：「吾所事畢矣。」意即他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可以圓寂、往生了。弟子們聽了之後，淚如雨下。

玄奘大師因為修學唯識法門，也是發願往生彌勒菩薩的兜率天內院，將來要與彌勒佛一同下生人間，龍華三會，廣度眾生。於唐高宗麟德元年二月五日深夜、六日子時（六六四年三月八日子時）辭別大眾，安然圓寂，世壽六十三歲。

民國年間的印光大師（一八六二年﹝清．咸豐十一年﹞～一九四○年），是淨土宗的重要中興人物，並且對於中國近代佛教的復興有卓著貢獻。一九三七年，對日抗戰爆發，印光大師應江蘇蘇州靈巖山寺的監院妙真和尚之請而遷至靈巖山寺，持續弘揚淨土法門。一九四○年十二月二日（農曆十一月初四）凌晨，印光大師向妙真和尚說道：「維持道場、弘揚淨土，勿學大派頭！」同時也語重心長地對身邊眾弟子作最後的囑咐與告誡：「大家要念佛、要發願，要生西方！」然後，印光大師面向西方端身正坐，等待阿彌陀佛前來接引，在和尚、大眾的念佛聲中安詳而逝。（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