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東林蘭華
曾文溪口斜陽夕照,將一頂一頂的斗笠拉出一道道長長的影子。繁忙的農人,此時終於停下雙手雙腳,抬頭斜覷著太陽在一天中最後的溫存,顫抖的雙手撥開斗笠,斗大的汗珠仍如雨滴般落下,與頭頂的晴空萬里大異其趣。
這裡,是我外公、外婆的家鄉,年輕時,他們種植水稻、養牛,將兒女含辛茹苦地拉拔長大。這塊土地,也孕育出無數台灣人的希望,即便台灣已從農業社會轉型為工商社會,但孫子輩的我們,仍在外公的教導下懂得了知足、惜福。
年幼時,我們在外公的指揮下涉足泥濘的田地,學著綁棚架、巡田水;日出時,坐著耕耘機及貨車的車斗搖搖晃晃地啟程,日暮時再以同樣的方式回來。臉上乾掉的泥巴交織著汗水,混雜成奇異的圖像,大大的斗笠下,夕陽餘暉映照著我們疲憊的稚氣臉龐。
拉起衣袖及褲管的四肢沾黏著草根及泥土,即使在溼潤的土壤浸泡勞作多時後,在夕照及微風輕拂下很快就風乾舒爽了起來。我們隨手抓起雜草根,一會兒互相嬉鬧,一會兒一塊輕輕哼著歌,結束一天充實的耕種時光。
外公在兒女長大後改種香瓜,在曾文溪口經營出口碑。即使,香瓜對於外公、外婆而言已不再是主要的經濟來源,也不再有生活上的壓力,但他們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教言教中皆蘊含著對我們的教誨及期許。
他們教導我們,要懷抱著對土地的熱愛與關懷,時時感恩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從小即讓我們涉足農事,在曾文溪口的豔陽下學習,在香瓜田旁穿梭,幫忙拔除雜草、除去害蟲等。使我們體會到「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的辛勞,也使我們自覺地在飯菜上桌時,個個吃得碗底朝天,「粒粒皆辛苦」的滋味,在我們的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儘管最近幾年,外公、外婆因身體因素將田地出讓,使得好吃甘美的曾文溪香瓜成為絕響;即使孫子輩的我們,都已外出工作不再聞問農家事,但我仍會時不時想起:香瓜田旁渠水灌溉的冰涼、豔陽下的熾熱、播種時的期待、收割時的雀躍……那股雜糅著泥土與青草的氣味,不時於回憶中湧現,淡淡地提醒著汲汲營營於都市繁忙生活的我們:知足惜福,常存善念,莫忘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