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程

我喜歡紅燒茄子。

熱鍋熱油、大蒜爆香，滾刀切的茄子下去拌炒吃油，接著加點水跟醬油，蓋上鍋蓋悶軟，起鍋前再放入蔥段跟些許糖，就完成了。這道簡單的料理，是我從小到大最常在餐桌上看到的前三名，也是我的拿手菜。吃慣了這一味的我，從不覺得茄子是什麼噁心的蔬菜，反而極愛極愛，甚至不喜歡聽到別人說茄子的壞話。

北上生活那幾年，因為廚房設備的關係，紅燒茄子便很少出現在餐桌上了。去年結婚後，開始和丈夫一起生活，廚具因兩人都喜好下廚而增加，也就有了烹煮紅燒茄子的硬體設備。有一陣子，丈夫總是搶著下廚，往往我下班後拖著疲累不堪的身軀到家時，晚餐也已經上桌了；他甚至還會讓我事先點菜，我自然也「欽點」了不少次的紅燒茄子。

但我還是一直沒有吃到那個想念的味道。

我不但描述過烹飪過程，也描述過起鍋後的樣子與味道，但總是以右腦做飯的丈夫，自從搜尋了網路上的作法後，總是提議「那要先炸茄子嗎」、「不然先把茄子拿去蒸」、「加肉絲下去炒吧」等等。

我本來一直不能理解，「我想吃紅燒茄子，最普通的那種」的想法，為什麼總是無法傳遞過去？甚至當我提議自己來煮的時候也被拒絕。丈夫堅持要嘗試各種方式，但就是不照我的方法去做，也不肯讓我做。

某晚因煩悶輾轉難眠之際，丈夫提議點菜來振奮我的情緒，結果又因為茄子的話題搞得我很不開心。就那樣想著想著，我突然懂了——我和丈夫在本質上追求的，就是不同的方向。

他以一貫的創造力和直覺，想讓味道更豐富、外觀更好看、更接近網路上那一道道的佳餚，甚至更好；而我追求的，是記憶裡的味道，是初次入口時的驚奇，是一次次親手烹飪後被他人稱讚的滿足，是我還不是「某某某的另一半」時，那種在自己的拿手領域被推崇的感覺。

最近，我正在準備證照考試，一個以前打死我也不想走的領域，但為了家庭收入，卻也不得不修改自己的路徑。理想的生活有一百種，但實際上，我們只能走在這第一百零一條路上。理想歪斜的人生真的很辛苦，但總要為對方放棄些什麼，才有所謂的「我們」——至少，我是這樣理解的。

那天晚上的談話，在我說「好吧，先清蒸，淋上醬油再進鍋」後告一段落。但我還是好想好想再吃一次，最普通、最沒有特色，卻最令我難以忘懷的紅燒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