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石

二十一天過去，小雞準時破殼。只是母雞常會一面孵蛋一面還繼續生蛋，所以牠孵二十一天蛋，其中一定有不足二十一天的，不足二十一天孵化期竟然也能即時趕上哥哥姊姊而同時破殼，這也是另一種奇妙。

二十一天，上班族度過了三次的周休假期。

二十一天，基督徒做了三次禮拜。

二十一天，地球自轉二十一次，日升日落二十一回。

母雞小小的腦袋中不知有沒有數目字？二十一天一滿，小雞就要破殼了。

總是懷疑母雞不懂算數，因為一窩小雞偷偷抓走其半，牠似乎也渾然不覺。

母雞孵蛋時不吃不喝，身體一直輕柔的罩覆在一窩蛋上，頂多打打盹，卻睡得淺眠，風吹草動立刻睜眼。

偶爾看到母雞離了巢，也只是隨便走走，啄啄地找找有什麼能吃的、喝幾口水，補充一下體力就立刻回來。

只有在此時才能趁機數數這一窩共有幾顆蛋。母雞在巢時任何人都休想靠近，一靠近肯定會被狠狠啄上幾下，力道大得讓你的手烏青好幾天。

啊！這一窩一共竟有十二顆呀！十二顆是大窩了，少時五顆六顆，更少時只兩顆牠也孵。認真認分，無分多寡，乖乖的孵。

十二顆蛋也未必孵得出十二隻小雞。小雞除了依賴母雞認真孵，還有凡人難以了解的天命。母雞以牠的體溫溫著蛋，該翻滾時小心把蛋翻滾一下，讓蛋均勻受熱。孵著孵著，到了某一個時刻，牠會忽然將若干粒蛋推離窩巢。失溫的蛋豈不夭折？主人因而趕快把蛋塞回去，卻沒多久又被推出。試著將被推出來的蛋畫了記號推回去，還故意弄亂它，結果仍然準確的被推出來。母雞和蛋裡頭的小雞心連著心，母雞知道哪幾個小孩在蛋殼裡頭活得很健康，哪幾個不行了，孵不出來啦，牠必須即時將之移出，讓這幾個壞掉的蛋不再占去空間分享了牠的體溫。

為什麼有的蛋能存活，有的蛋不能？吾人難解，母雞或許也不知原因，卻能分辨。

健康的蛋，蛋殼頗有厚度，也有相當的硬度，卻傳達得出裡頭的訊息。再孵到了某一個階段，蛋殼中有細細聲音傳出，母雞與之呼應，似在告知不要急，時間到了自會出來。而蛋裡頭竟有空間足以讓小雞發出聲音，這也真太奇妙。

二十一天過去，小雞準時破殼。

只是母雞常會一面孵蛋一面還繼續生蛋，所以牠孵二十一天蛋，其中一定有不足二十一天的，不足二十一天孵化期竟然也能即時趕上哥哥姊姊而同時破殼，這也是另一種奇妙。但也有慢太多的，母雞要一面孵蛋一面還要顧著新生小雞吃的喝的，一根蠟燭兩頭燒，忙裡忙外辛苦加倍。

小雞破殼過程很是艱辛，蛋殼很硬，相對的殼裡頭還沒見著陽光的小雞嘴巴硬度還不夠強壯，用那樣半軟半硬的嘴尖去啄破蛋殼真是大工程。有些啄幾下便暫停片刻才繼續，應是啄累了稍事休息。有些努力啄，眼看就要掙出蛋殼來，卻在最後一刻夭亡，幸好奮力破殼而出的總是多數，牠們拚過了生存第一場考驗。

母雞育雛辛苦，看似公雞占盡便宜，其實公雞也有盡責的一面。當母雞準備下蛋時，公雞也感受到了，努力協助尋找合適又安全之地讓牠安心生蛋，雞沒有好用的雙手能將蛋搬移他處，蛋下在哪裡，哪裡便是孵蛋之地，因此尋找一個好位置也是一件重要的事。

母雞下了蛋，咯咯咯開心啼叫，公雞也在一旁跟著應和慶祝一番，所謂鸞鳳合鳴形容的或許便是此刻情境。母雞孵蛋時公雞看來無所事事，卻也不會遠離，而是待在附近負警戒之責，有時有野狗野貓或是蛇類趨近，便即時啼叫示警。公雞膽子似乎遠比母雞小，平時趾高氣揚好不威風，野狗野貓來了常是第一個落跑的，不像母雞拚死也要捍衛小雞。但公雞長相總是威武，啼叫也雄壯，至少給了母雞一點壯膽作用。

我們家不是一公一母制的雞家庭。初來時確實也只一公一母，雞的繁殖力驚人，未幾就整個小園雞滿為患。

雞的社會與人不同，一家子聚在一起永遠分不出彼此親子關係、血緣關係、輩分關係，繁殖畢竟才是第一要務，也是弱勢野性動物常見且必要的家庭制度。養雞必須適時補進一些外來的基因，否則就會因近親繁殖太甚而讓族群迅速弱化。

既是繁殖為第一要務，一個園子裡便整天老是見著公雞追著母雞跑，母雞被追得滿場飛、滿場躲。但其實眾多公雞中，母雞私下也會偏愛其中某一隻而不逃不躲，乖順接受追求，這是玄妙的雞之愛情故事。

母雞要下蛋，如果是有許多公雞的大家庭，聲勢更形浩大，成群協助尋找合適之地，上上下下到處飛飛跳跳，下完蛋更是集體大合唱，一唱百諾，不亦樂乎。似乎這等壯觀排場，母雞也下得更加驕傲了。

有許多公雞的大家庭，任何一隻母雞要孵蛋一樣必有諸多捍衛者，而其中始終形影不離不棄者唯有其中某一隻公雞。這也奇怪，一窩雞蛋牠能知道其中有幾個是自己的孩子嗎？常見這公雞日夜探視，呵護有加，人間情義也不過如此。其他公雞曾搶過多少回牠的母雞皆牠所親見，卻完全不計前仇更不嫌怨，這一點肯定人不如雞太多。人間的愛是百分百占有性的愛，雞們的愛是無私廣博的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