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要相遇了

文/吳秀蘭 |2019.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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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吳秀蘭

文/吳秀蘭

那年,我對東部的林道產生興趣,在網路上蒐尋可通行的距離、路況、景觀等資料。找著找著連結到B的部落格,他的文字敘述不多,大多以影像說明一切。一個人,踩著單車,騎過北橫、南橫,還有太平山、司馬庫斯,以及無數的林道、古道、小鄉鎮。他使用傻瓜相機,但拍出來的照片,卻不比單眼遜色。我喜歡他的取景、構圖,喜歡那種安靜自適,還有照片裡透出來的溫度。

網路上,遊記寫得好、照片拍得出色的人並不少,但B的部落格,卻緊緊抓住我的目光。上百篇遊記,數千張照片,我一一點閱細看,花了整整一個多月的時間。原本打算持續默默潛水,直到某年年底,他說用自己拍的照片做成幾份桌曆,要贈送給來部落格的朋友……我也收到他寄來的桌曆,但更吸引我的是信封上的字跡,好看。

後來,一年裡通了幾封e-mail,聊聊彼此都喜愛的花東。他推薦南澳古道、大禮部落、瓦拉米;我告訴他,蘇花古道、新良溼地、新武部落,還有知本林道那棵大白榕;有時他拍下不知名的植物、昆蟲,我會主動查找資料,告訴他相關資訊。當我遇到罕見的鳥兒,也會將影像與他分享。我們時常或前或後甚至同時出現在花東。但出發前,我們都不事先說些什麼,揣想,若是哪天在山林間遇見了,能不能認出彼此?

一個農曆春節假期,我前往金字碑古道,古道路徑明顯易走。但我一時興起,在古道末段,改走稜線上的小徑,最後迷了路。因為這樣,我耽擱了不少時間才回到既定路線。過了一陣子,我在B的部落格上看到金字碑古道的相關照片,原來那天他就走在我前面,我們之間差了半小時的距離。如果我沒迷路,就能在不厭亭遇見正在休息的他。

除了e-mail,偶爾我們也寫信,除了聊聊山林之旅的感受,也曾說起面對親人生老病死的心情以及人生的種種困境。一封封書信往返,我經常查看信箱,好似回到手機、網路還沒出現的年代。

我們都喜歡貓頭鷹。B說,貓頭鷹看起來氣定神閒、沉靜安穩,有智慧也有行動力;再者貓頭鷹的日文發音類似不苦勞,不苦老,聽起來頗為豁達。而我,因念夜校時,在校園裡與貓頭鷹有過一面之緣,就只是單純地喜歡。但只要看到喜愛的貓頭鷹小物,雙方總是會記得多買一份相送。

我與B都不追求百岳,偏愛郊山、中級山,喜愛綠意幽森的古道,喜歡一個人走。當獨自漫行於綠色迷宮之中,樹藤花草蛙鳥蟲蝶,倘若加上水氣潤澤,雲霧氤氳,除了視覺、聽覺,還有觸覺的感受,一趟山林之旅,彷彿是完成一場身心洗滌的儀式,總會帶給我許多正向的能量。而我之所以有如此的想法,是因為B的照片無形中帶給我許多啟迪。

前些時候,大屯山降下豪雨。雨勢停歇沒幾天,我便休假前往向天池。向天池是個火口湖,但通常處於乾涸狀態,只在連日大雨過後,得以積水成池。這樣的機遇,並非每年都遇得上。那日一路走走停停,路旁的台灣馬蘭、黃花鼠尾草,還有竹雞、黑冠麻鷺、五色鳥,總拉住我的腳步,抵達時已過午。坐在池邊,自林隙間覷望碧波盪漾的池水,四周群樹枝椏隨風亂舞,像精靈般眩人心目。我倚靠著大石,整個人完全放空放鬆了。

下午三點多,緩步下山,到了清天宮,坐在廟前的老榕下等公車,此時手機恢復了訊號。山區小巴,這時候得一個小時才有一班。剛從山林歸來,既悠閒又滿足,心情恬然地等車。突然簡訊聲響了,是B。他說,向天池水量不錯,但待到周休二日時,池水可能就消退許多了。我看完轉頭張望四周,B在這裡嗎?我回了簡訊,告知也去了向天池……簡訊一來一往,方知我們剛才同時都在池畔,而他已搭前一班小巴下山了。

近十年來,只有這兩次,幾乎就要相遇了。但我對於這樣的錯過,卻沒有半點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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