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昱君

二十年前，F大學文學系裡的「三菩提」，如今安在？被刻意遺忘的年分和名字，只在夢裡才依稀可見。

那年夏天，我和她一起等待搭乘下一班飛機的他，原本只是兩個小時的等待，卻在最後的三十分鐘，轉身遙望飛機起程的方向時，親眼目睹飛機急速墮落、化成火球的情景。我腦中一片空白，驚慌的心裡不斷浮現：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不是真的！但我們三人之間已不是一個班機的時差，而是無盡漫長的等待。

我們相遇在大學社團，他是個充滿哲學氣息的人，他說人類有探索宇宙的本能，對大自然好奇就當科學家，對生命好奇而尋找答案與解脫就當先知、哲學家，他認為自己是後者。他說過無數個有關印度王子探索生命的故事，最終因緣成就，在菩提樹下開悟了，後來，人們尊稱他為釋迦牟尼佛。

他說釋迦牟尼佛是開啟人類智慧的導師，自己要像佛陀一樣，用一生找尋生命究竟的解脫。我曾經問他，聽說佛教經典有三藏十二部，這麼多經典何時能讀完？有誰窮盡一生讀完佛經？他笑笑說：「確實讀不完，但發願用生生世世的生命深入經藏，增長慈悲與智慧。不過也可以簡單念一聲阿彌陀佛，發願到極樂淨土進修……。」沒聽他講完，我和她早已逃之夭夭。

暑假前，我和她完成了碩士論文，一起跟著他參加佛教朝聖之旅，我們去佛陀的故鄉──印度。我們走訪佛教八大聖地，來到竹林精舍時，他終於有機會正式為我們介紹佛陀不問自說的西方極樂世界──彌陀淨土。

他說：「釋迦牟尼佛未成佛之前是古印度迦毗羅衛國的悉達多王子。他離開皇宮出家修行期間，曾經在摩竭陀國王舍城遇到頻婆娑羅王，頻婆娑羅王被悉達多莊嚴的威容德相所感動，表示願意將半壁國土送給他，但悉達多道心堅定，不為所動。夜睹明星，開悟成佛之後，佛陀來到王舍城為頻婆娑羅王說法，而頻婆娑羅王在迦蘭陀林建一座竹林精舍供養佛陀。」

「有一位舍衛城的須達長者，經常關懷城裡孤苦無依者，人們尊稱他為『給孤獨長者』。他聽聞佛陀慈悲教法，心生歡喜也想要在舍衛城建一座竹林精舍送給佛陀，做為講經修行之用。須達長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處園林，非常適合建造精舍，但土地是祇陀太子所有，他不願賣地還提出無理的要求，祇陀太子說：『如果你能用黃金鋪滿整位園林，我就把地賣給你。』」

「須達長者養供佛陀的決心並未被祇陀太子的惡意刁難阻退。他回去立刻叫僕人打開倉庫，將家裡的黃金一車一車載去鋪設園林，他虔誠供養的心願終於感動太子。祇陀太子表示願意將園林的土地賣給須達長者，但園林中的樹不賣，樹由他供養。因此，佛陀將這座精舍命名為『祇樹給孤獨園』。佛陀就在這裡為眾弟子們講說《阿彌陀經》，經文說到，若人一心不亂，臨命終時，阿彌陀佛與諸聖眾，現在其前，是人終時，心不顛倒，即得往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

從印度到佛陀的出生地尼泊爾，現在已經分屬為不同國家，那是朝聖最後一站，我們選擇搭乘小飛機前往。原本預定好的行程卻因為他的善心禮讓，自願搭下一個班機，成全某個旅行團因有人遲到錯過班機而能繼續團進團出。因此，我和她只能在一位難求的情況下先飛至目的地等他。然而，他卻這樣與我們告別了，身長眠於佛陀故鄉，心隨願往生極樂淨土。

我和她從校園道別之後，至今未曾相遇。她和他這對人人稱羨的「菩提俠侶」，在這場空難事故後陰陽兩隔。也許是看透世間無常的愛別離苦，或者為了完成他的心願，一年後，她選擇終身奉獻於他所信仰的佛教道場，不染紅塵，安住梵剎。

這些年來，我們之間無盡的思念，已化做一句句的佛號，不為情愛，不為增福，惟願西方淨土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