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雲龍

二十來歲時，因為四肢神經的毛病，我坐上了輪椅，還被醫生宣判了死刑，兒時種種的憧憬和夢想都化為了泡影。眼看著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們立業成家，享受著幸福的生活，我每天以淚洗面，一遍又一遍地不知在質問誰：「命運為什何如此不公？世界上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讓我這麼不幸？」誰勸也沒有用，愈勸我愈鑽牛角尖、愈變本加厲，不分日夜地又哭又鬧。

一天晚上，當我又發瘋似地哭啊叫啊，一直沉默不語的父親突然爆發了。他衝到我跟前一聲斷喝：「整天地鬧啥！願意活就好好地活，不願意活就痛快地去死！」

我一下子驚呆了，屋子裡沉寂了老半天。彷彿一語驚醒了夢中人，之後我沒再哭沒再鬧，而是閉上眼睛躺在炕上，默默地思考了一宿。漸漸地，我想明白了，我這樣哭鬧，不是不想活了，而是想活得更好，因為達不到目標，才會有這樣的不滿和發洩。活著，我能感受到這世上各種各樣的美好；不活，就會一無所知、一無所感了。當然是活著好！我當然要活著！即使失去了一切：工作、愛情、健康……我還擁有生活！

既然選擇活著，與其這樣怨天尤人地活下去，還不如開開心心地過每一天；與其渾渾噩噩混日子，不如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於是從那之後，我開始轉著輪椅走出家門，主動與外界接觸，又透過網絡，結識了好多真誠的朋友，我們在一起或「晤言一室之內」，或「放浪形骸之外」。平時，我培養了多種愛好：吹口琴、聽歌、寫作、下棋、種花養草……來填充空虛的心靈，驅走孤獨和寂寞。不知不覺間，我變得開朗樂觀、愛說愛笑，還時常用自身經歷現身說法，開導身邊悲觀的年輕人……

轉眼間，二十多年過去了，我依然是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孤家寡人，我依然一無所有，但我似乎又什麼都不缺。雖然隨著年齡的增長，病痛在增多，可是我仍然好好地活著，享受地活著。

我常常想，生命的改變，貌似艱難，也或許極其簡單，有時候，就只是關鍵時刻的一個轉身。而我最需要感謝的，就是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個晚上，我沉默寡言的父親振聾發聵的那一聲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