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孟樵

戰亂、貧瘠與苦難的環境下，必然是苦情連連，不能開創新契機與生活的樂趣嗎？顯然不能以這樣的二分法看待環境與苦樂的必然性。

二○一七年金馬影展放映單元「邊境近境Faraway, So Close」裡，有部法國紀錄片因其突出的地理性，令觀眾不該錯過。劇中記錄阿富汗天王沙林．珊辛，片名是《沒萊塢天王》（Nothingwood）。什麼叫「沒萊塢」呢？那就是，什麼都沒有的塢。全球還有其他的塢，如享譽世界的美國「好萊塢」、電影工業很興盛的印度「寶萊塢」，還有大眾較少知道的巴基斯坦「洛萊塢」，以及極為強大、已成為非洲民眾支持的奈及利亞「奈萊塢」。我曾看過些奈及利亞的電影，所謂的奈萊塢電影工業真值探究。

而阿富汗，因內戰及當年的塔利班政權，在世人所知裡，無不充滿戰爭、性別議題……。即使是有豐富的礦產資源，仍無法為自己國家的人民帶來穩定的生活。在電影《00:30凌晨密令》中可見到美國海豹部隊第六特遣隊午夜攻堅賓拉登的事件。

在台灣映演過的阿富汗電影，可推到二○○四年上映的《少女奧薩瑪》。奧薩瑪之名於阿富汗男女通用，小少女奧薩瑪的遭遇，相信看過的觀眾不僅淚下，更難以忘記那般劇情與畫面。而小說改編為電影，並且深受討論的《追風箏的孩子》，雖以阿富汗少年為故事主軸，卻無法在阿富汗本地拍攝。

電影深受民眾喜愛

《沒萊塢天王》有別於這些沉重的議題。法國導演索妮雅．珂蘭倫具有美學、文學、哲學的學養，曾在大學執教，也拍攝影視作品。她數度深入阿富汗，在阿富汗當地幾乎很少戴頭罩與面巾。她以所見所思，記錄著這位堪稱阿富汗電影天王，是演員、製片，也是編劇、導演等多重角色的有趣男子沙林．珊辛。珊辛在阿富汗以最克難的方式拍攝了一百多部電影，深受阿富汗民眾喜愛，甚至被認為可以從他的電影裡學到很多生活上實用的事物。

珂蘭倫處在一堆男性的電影從業人員中，顯得極為突出，珊辛會鼓舞地說：「妳就是男人」。但，珊辛的兩位太太與六名女兒都因「恰巧不在家」的說法，而避免了上鏡頭。在八名兒子中，則是有多位飾演珊辛的童年或青年期。

片中，我們可以得見電影對珊辛的重要性，他小時候到戲院看電影被轟出，他必然再想辦法進入戲院；因為偷溜看電影的行為，被爸爸或其他哥哥們怒打，他依然如故。電影，已是他的靈魂的一部分。即使識字不多，他拍片的點子卻很多，部分的工作人員也是他片中的演員。其中一位高大的男士，已婚、育有孩子（他的太太也在訪問中入鏡），姿態像女子，由他飾演珊辛的媽媽，詮釋媽媽當年對珊辛的管教，諧趣中更帶出這名演員主持了一個電視節目，以女性之姿、女性議題，為女人發聲而帶來的正負面價值討論。

拍電影的癡夢狂想

珊辛胖胖的身姿，不影響他指導演員演戲時的動作，無論是情愛片、動作片、自傳式影片，他都充滿活力，並以極簡的方式完成道具與拍攝鏡頭的取角。他大膽啟用年輕女性為主角。片中可看到被塔利班炸毀的著名佛像石窟。這樣的場景，會令懂得當年國際情勢和珍視世界遺產者惋惜。

珊辛等工作人員偶爾得承受戰亂砲擊的危險，但仍以幽默與樂觀的角度拍攝出塔利班時期的苦日子。片中說了：「內戰比跟蘇聯打仗還辛苦」。而阿富汗女性權益也成為片中所強調的重點之一，可看到他娶妻時的心境，與後來可以自己選妻，全家人分住同棟卻不同樓層的生活觀。

他說：「為了電影，連命都可以不要。」這就是沒萊塢天王的氣魄。十二月二十二日起觀眾終於可以看見他在搞笑中、戰亂中，拍攝電影的癡夢與狂想，如何將淚與血和在一起，成為當地民眾的精神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