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美華

在我印象中，家前面種了好幾棵榕樹，我常常爬上去，爸爸在上面舖了很多小樹枝、稻草，我會躺在上面，看著天空，想什麼現在也忘了，但那棵樹帶給我的甜蜜的感覺，一直留在心裡。

那是讀小學前的記憶。家住在花蓮明義國小對面，有一條大水溝，筆直地流到太平洋。路邊有兩個階梯，可以往下走到一個平台，平台離水面很近，我們兄弟姐妹常鑽過平台邊的欄杆，下去水溝玩。

水邊放置了好幾塊石板，因水很清，媽媽都會蹲在石板上洗衣服，我們就陪著在石板間跳躍玩水，偶爾也學大人在那兒洗衣服，但是洗的是手掌大的布娃娃的衣服。有時候則和哥哥跳入水中撈魚，捧著雙手伸進石縫中，就會有好幾隻大肚魚在掌心悠游。有次出現了一隻大泥鰍，大家圍在那兒抓，雖人多，還是給溜走了。

平台下很涼快，我們常在那嬉戲，遠遠聽到「嘟──柒恰柒恰」的聲音，就知道是黑色冒著白煙的火車頭，正緩緩地駛過來了。我們會爭先搶著爬到平台邊一條兩層的欄杆上，把耳朵貼在鐵軌下的水泥地面，聽火車喀哩摳囉──喀哩摳囉──由遠而近再遠去的聲音，直到消失。大家會很興奮地尖叫著，然後回家和父母親炫耀，但往往都會被罵。

我們家養了好多羊，爸爸每天都騎著腳踏車，到處去鋸大把大把的榕樹枝回來給羊吃。當然，每天天未亮，爸爸就必須起床擠羊奶，媽媽則先把前一天洗乾淨的奶瓶，用蒸氣消毒後，再把爸爸擠出來的羊奶煮開，裝入空瓶內。我這時就會拿一個碗，蹲在爸爸前面，用很渴望的眼神看著他。爸爸總會倒些給我喝，但有時羊奶水較少，爸爸又不忍心看我失望，就會給我一滴，我就端起碗，把整個臉都埋進碗裡，用舌頭舔遍碗底。爸爸因此常取笑我「好吃」。

讀小學後，我們搬到中正路做生意，就很少回去了。以前覺得很遠的老家，長大後覺得很近，但水溝上加蓋舖上柏油，成了停車場後，那個可聽火車過去聲音的地方也消失了。但是那分父母對我的疼愛，就像在我心中種下一棵樹，隨著歲月生長，讓我可以隨時爬回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