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亨利．盧梭

譯／石定樂 繪／黃南禎

時至今日，雖身居其中，但對家鄉的土地有些什麼寶貝，大多數人還是未知，這些土地有如大海中的小島，等待航海的人來開發、探險。

任何一個午後的散步途中，都可能會發現一種過去從沒入過我們眼的野果，而這種野果的甘甜滋味和漂亮色澤也會令我們驚歎不已。

我自己散步時就發現了一些野果，其中幾種的學名和俗稱，我至今仍然一無所知；由此可見身邊尚不為人知的野果，即使不是無窮無盡，也堪稱為數量可觀。

康科德有很多地方都不起眼，我就專到這些地方尋找搜索。那些靜靜的溪流和濕地，那些樹木茂密的小山崗，都是我的新發現；在我眼裡，它們不亞於探險家眼中印尼的斯蘭島和安汶島。

市場上那些從南方或東部運到這裡的水果，大家都熟悉，都叫得出它們的名字，比如像柳橙、檸檬、鳳梨等等。在我看來，還是那些不起眼的野漿果更有吸引力，它們成熟的季節到來之時，我從不放過機會去野外採摘它們，能嘗到它們的美味也是野外旅行的樂事。

我們煞費力氣將一些樹苗移栽到自家門前的園子裡，眼巴巴盼著樹苗長大結出美麗的漿果。殊不知美麗不差分毫的漿果就在不遠的野地裡，我們卻偏偏看不到。

熱帶生長的果實適宜在熱帶食用，離開熱帶，其絢麗色澤和甜美味道總要打折扣。運送到此地，只有來到市場上的人才會打量它們。可是對我這個新英格蘭長大的人來說，色彩養眼、酸甜誘人的並不是什麼古巴柳橙，而是就長在鄰家牧場上的平鋪矮冬青。

成為商品的水果不但無法像野果那樣啟動想像力，甚至能令想像力枯竭萎縮。硬要我做選擇的話，十一月裡冒著寒冷散步時，從褐色的泥土上拾到的一顆白橡樹籽，放到嘴裡咬開後的滋味遠勝於精心切成片的鳳梨。

比方說桃子吧，不用說是色香味俱美的東西，但在桃林裡收穫桃子只是為了拿到市場上去賣，絕不會像在野外自娛自樂採漿果那樣快活自在。

如果認為我這樣未免顯得格調不夠，且聽我引用古代波斯國王賽勒斯的一句話：「佳果豐饒之地，絕非英雄勇士之出處，此乃天意。」

玉竹果

七月二十二日能看到玉竹了。又過一個月，玉竹葉就被食客採光了。一八五三年九月四日，這時看到的玉竹是最好的了。

這種精緻的植物長在山邊，漂亮葉形包裹的葉莖婉轉低迴，通常結兩顆青中帶藍色的漿果，實際上那大小如豌豆的漿果是深綠色，不過外裹一層帶著藍色的粉霜，吊在葉柄上，輕輕搖盪。

通常，每株玉竹會長有八到九個這種從葉腋伸出的傘形花序，纖細精巧，約四分之三英寸，輕輕垂下，婉約動人。每把這樣的精緻小傘在末端又一分為二，所以結出的果當然也小巧玲瓏──它們順著葉莖從下往上長，每一顆的直徑不過八分之一英寸，大的也不過八分之三英寸。

鹿草

九月十日，鹿草開花，花形呈杯狀。

這種紅色杯狀的花朵遠看更美，像一個個小小的水罐，線條流暢優雅。它們染紅了低窪的地方。

糖罐子

九月三日，糖罐子在樹叢中變紅，到了九月底我才發現，不經意間它們已經紅了。

十月裡的糖罐子最俏皮，一團團長在樹上好不得意，這些橢圓形的果子擠著長在一起，可以在不過兩平方英寸的小地方擠上十二個。果子的形狀很有趣，橢圓的一端是平的，是不是就像一個裝橄欖的罐子呢？所有的果子中，這是最可愛的一種紅色果子。多數都長得整齊，葉子芬芳，花兒可愛，果子漂亮，這植物果真樣樣拔尖出眾。

說實在的，它們不能被委屈，把它們當成山楂來作為日常食物，說什麼也不行。糖罐子的果肉很乾，很硬，有很多籽，味道也不好。一八五二年十二月十八日，我看到了一群松鼠居然在吃這種果子。

作者小檔案：

亨利·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 1817-1862），十九世紀美國最具有世界影響力的作家、哲學家。生於麻塞諸塞州的康科德（Concord），一八三七年畢業於哈佛大學。他對工業文明、喧囂社會侵蝕人性心懷憂慮，他認為人類只有過簡單淳樸的生活，才能享受到內心的輕鬆和愉悅。為此，他進入大自然進行探索，以尋求生命之美和自然之光。

（本文節錄自《野果：183種果實踏查，梭羅用最後十年光陰，獻給野果的小情歌》，自由之丘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