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奕成

我與老師漫遊府城。

午後，我們彎進小巷弄，把溽暑及喧囂暫隔於外，行行呀行行，大天后宮已然在望。那賣玉蘭花的婦人正與廟埕旁的鄰人閒話，我們買了兩盤，入廟參拜。

來到正殿的階梯口，一位走路顫巍巍的阿婆，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提著包包，向老師求助：「小姐，你扶我落樓梯。」老師立刻伸以援手，我將兩盤玉蘭花置於供桌後，也來幫他提包包。這時，阿婆說：「我需要叫計程車，車要駛入廟埕。」我趕緊請一旁的辦事人員幫忙，「巷仔底路窄，車駛袂入來，伊要行出去大路邊才叫有車。」他語氣冷淡，我急了，略為提高音量：「阿婆腳不方便。」我重複了幾次，他還是堅持：「無法度啦！」

這小小的騷動，引起坐在廟門旁的阿伯注意，阿伯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也附和：「是啦，巷仔底路窄，車駛袂入來。」一時，我語塞了。老師見狀，先扶著阿婆坐在長板凳休息，然後說：「走，我們出去幫阿婆攔車。」

但司機一聽聞要彎進小巷弄，便揮手搖頭。唉！怎麼辦？突然，有個男子向我們走來：「我過去看看。」不知他已觀察我們多久了，一入廟埕，他便對著站在廟門外的阿伯嚷嚷：「從另外一條巷仔駛，代誌就解決啊。」阿伯竟無厘頭地回他：「你兩光啦！」男子氣急敗壞：「你罵我？」阿伯乘勢追擊：「哼，你自卡早就兩光！」瞬間，雙方較勁的火藥味十足，這次換老師急了，雙手不停地上下揮著：「好啦，好啦，大家甭生氣！」幸好那男子願意聽勸，沸騰的廟埕又回復寧靜。阿伯見那男子揚長而去，又哼了一聲，騎上機車：「我出去叫車。」

我們喜出望外，趕緊要牽阿婆出來等車，阿婆說：「稍等一咧！」只見他雙手合十：「謝謝你們，祝你們身體健康，祝你們平安快樂，祝你們心想事成。」我跟老師也報以感謝，老師要阿婆別急啊，慢慢走。我們尚未步出天后宮，阿伯便旋風似地回來了，阿婆從皮夾裡取出一張百元鈔塞給他，他頓時驚慌失措：「你不通按呢！你甲媽祖添油香啦！」「有──有──媽祖我有乎伊啦！」阿伯急忙忙地將那張百元鈔投入功德箱，然後催促著：「車來囉，你卡緊上車。」

阿婆上車後，阿伯朝我們一望，似乎又想起那個男子，便恨聲咬牙：「兩光！」我跟老師相視而笑，急急轉身，那賣玉蘭花的婦人則一派悠閒：「買玉蘭花，敬媽祖。」而正殿內的媽祖，低垂目光，在裊裊香煙後，已閱盡不絕如縷的人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