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台陽
與圖
漢唐盛世，一般以漢武帝、唐太宗為代表人物，但唐玄宗（又稱唐明皇）李隆基無疑也有鮮明凸出的一面。他從武則天之後的混沌局面裡，清除武氏、韋后家族，穩固大唐天下，建立起可媲美唐太宗「貞觀之治」的「開元之治」；執政四十四年，超過唐太宗的二十三年，接近漢武帝的五十四年。

唐玄宗與墨有一段美麗的邂逅，根據零散在典籍裏的資料，可證明他曾經製墨，並改良配方加強香味；他把墨命名為「龍香劑」，塑造天命所歸的形象，可說是墨被人格化的創始者。這一切可從一錠墨（見圖）談起。

這錠詹文川製的龍賓墨，光滑亮潔、煙粉細密、膠質清純、工藝精湛、造型樸素大方，是上好佳品。所標誌的貢煙兩字，表示製作墨所用的原料煙炱（煙氣凝結成的黑色粉塵），是上好進貢用原料。製作年分真的是在乾隆癸未年（西元一七六三年）嗎？

我們依已逝的藏墨大家周紹良在《清墨談叢》書裡記載，推論出這錠墨的製作者，是徽州婺源的詹文川。周紹良和另一藏墨家巢章甫都認為：詹文川應是清朝前期或更早的人。加上這種在側邊凹槽內寫上製作年分的設計，是清朝早期製墨常見的，更加強了此製作年分的可靠性。

龍賓之會 唐玄宗與墨精

這錠墨上記載了唐玄宗與墨的一段掌故：「玄宗皇帝御案上墨曰龍香劑，一日墨上有小道士如蠅行，上叱之，呼萬歲奏曰：臣墨之精，墨松使者，世人有文章者皆有龍賓十二，上神之，乃以墨分賜掌文官。」

文中冒出「龍賓十二」，非常突兀。不知是一樣東西，還是十二樣？事情發生在何時何地？全篇給人印象是交代不清。

整件事雖稀奇古怪，是詹文川根據古書而轉錄在墨上面的。

清朝乾隆時，儲大文（康熙六十年進士，曾任翰林院編修）編撰的《山西通志》裡，引用《開寶遺事》中的記載，比較經得起推敲：「景龍初，明皇為潞州別駕（今山西長治市一帶副首長）。一日，據案見墨上有小道士，如蠅而行。上叱之，即拜呼『萬歲』曰：『臣黑衣使者，墨之精，龍賓也。』帝命掌記珍藏。即登位，猶取示詞臣，名『龍香劑』。」

這篇記載透露出更多更細更可玩味的資訊：

1.精準指出事情發生在唐中宗景龍（七○七年～七一○年）初。

2.唐玄宗當時還沒登基，而是在潞州出任別駕一職，小道士卻已稱萬歲和自稱臣。是在暗示或預兆什麼？

3.小道士說自己是墨精，是龍賓，也就是龍的客人。在暗示誰是龍嗎？

4.玄宗因而特別珍視那錠墨，叫隨從把它收好，不再用它寫字。

5.玄宗登基後還常常炫耀墨給文人大臣看，在那時才命名「龍香劑」，寓意墨跟他這位真龍天子間的關係。

龍遊潞州 製墨攏人心

要充分說明玄宗與這錠墨的交集，得先回顧一下他的生平，以及在他登上大位之前的時空背景。

玄宗李隆基於西元六八五年生於洛陽，是唐睿宗李旦庶出的第三個兒子。西元七○五年正月，武則天八十六歲時，宰相張柬之等發動政變，逼退武則天，迎立前唐中宗李顯（玄宗的三伯父）復位，但政權被皇后韋氏、女兒安樂公主及女婿武崇訓的武氏家族把持。

更複雜的是，韋后和安樂公主都想效法武則天當女皇帝，於是當過皇帝的李旦一家人，又成為猜忌和打擊的對象。

在這種情況下，西元七○八年，二十四歲的李隆基被降調到山西的潞州任別駕，官位五品。遠離權力中心。當時潞州首府上黨，多年來都是全國製墨的一大重心，所生產的「潞墨」，名聲遠播；在墨業發達，商賈雲集的潞州，他結交了一批死黨，成為他日後奪權的核心幹部。

李隆基到了潞州，相信以他的多才多藝及浪漫天性，自然會試製幾塊墨作為紀念品。明朝王象晉所著的《群芳譜》裡，就清楚記載唐玄宗用芙蓉（荷）花汁調香粉來製墨；帶有荷花汁香的墨，想必容易引來蒼蠅光顧，應故事裡小道士出現的靈感來源。

（摘錄自《墨的故事．輯一：墨客列傳》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