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默子
我所蟄居的小村落,據說在曾祖父年代,有一百多戶呢!如今五十戶不到,荒蕪的家戶逐年增加,每隔幾個月就聽聞哪個長輩往安養院長住,或被久居大都市的兒孫接去奉養,再不然就是某某爺爺奶奶往生了;物換星移人事已非,年輕人不再回鄉定居,主要原因不是事業工作都在中北部,就是往國外發展去了。
想想二十幾年前,我們夫妻倆也曾是個年輕人,但如今都已年過半百,這也意味著左鄰右舍的叔伯姨姆嬸字輩的想必都已七、八十了,想想當年他們也才五十幾而已。
回想那些歲月,村子裡有多少父執輩幾乎像是仇人似地,只要一碰面就鬥嘴,一吵起來就天翻地覆,甚至大打出手,嚴重的上警局解決,輕微的就由村長伯出面調停。
一向過慣深居簡出恬淡生活的婆家人,每次聽聞村民誰和誰怎麼了?根本不相信同樣是鄉下人,從小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好鄰居、好兄弟、好姐妹、好玩伴,怎麼會怒目相向?
很多是不必要的煩惱,幾乎都是因自己心胸狹隘,硬往死胡同裡鑽牛角尖而起。田裡農事忙時更會吵,為了引水灌溉的時間小有差誤或提早引灌,就像天要塌下來似地呼天搶地;農作收成期,幾台割稻機忙得昏天暗地,延誤了幾天或忘了有約而往他人田裡去,就發誓不再往來;插秧季播種期更忙,時有錯誤,少了秧苗種籽,可不是賠錢送禮就可解決,一定吵得老死不相往來;村子裡有人家婚喪喜慶,難免會遺漏這個忘了那個,這下子可好了,就被說成是眼高手低看人無,被批評得一無是處。
村夫農婦閒暇時,東家長西家短,明明是閒話家常,四處串門子,談天說笑,一不小心話不投機,說翻臉就翻臉,諸如此類的事,早已司空見慣,見怪不怪。
怪不得寡居幾十年的婆婆都窩在家裡,根本不去和村民閒磕牙,不過,倒是有不少父執輩會來家裡找婆婆聊天,很多小道消息都是由這些老人家說給我們聽的,好一個秀才不出門能知村裡事。
左鄰右舍吵得最兇的兩位妯娌,就像小學生同坐一張書桌、畫地為限,誰都不准越雷池一步,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七天大打出手。從二十歲當妯娌開始,鬥了幾十年,功力愈來愈進步。每次聽婆婆說起那對妯娌驚天動地之舉,總覺得又好笑又好氣,有緣當一家人,何須如此計較爭鬥?
幾十個年頭過去了,管得了她二人的長輩也都走了,兒孫輩也都往外頭營生去,這妯娌二人還吵嗎?偶爾還是會聽到一兩回大小聲,但最近竟見二人笑逐顏開地大聲說笑,手中還抱著彼此交換來的蔬果,這可就稀奇了,她們倆竟然會互通有無。
某日,我於村外田園巷陌散步,更見妯娌二人同在一片農地裡摘豆採瓜,何時改變態度?根本不重要,管她們年輕時如何爭名奪利、吵鬧爭執,如今早過古稀年已近八十,一個靠助步器行走,每隔三、兩天就上醫院診治,另一個每周三日洗腎,以代步車助行。現在兩人還會相偕上市場、下田忙農事。「如果年輕時候不交惡,或許身體狀況會強健硬朗吧!」聽鄰居楊叔如此形容她二人的感慨,就像是讚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不遲啦,只要覺悟了,當下徹底改變,永遠都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