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微

陳奶奶今年七十五歲，可是怎麼看就是小不點一個，大家幫她取了個綽號叫小叮噹阿媽。她獨自守著一棟老舊的二層樓房，房子是已出嫁的養女買的。有情有義的養女每星期都會偕夫婿返家，探視養母，幫忙打點裡外，煮飯燒菜，並備妥一周份量的食物，比親生子女還孝順。

陳爺爺生前收破銅爛鐵、賣冰棒，幾個村落走透透，夫妻倆縮衣節食省吃儉用，未生一兒半女，經朋友介紹認養了一個女兒，一家三口平凡和樂地過生活。

五十八歲那一年某個寒流日，陳爺爺出門到回收場工作，陳奶奶還叮嚀陳爺爺要穿暖和點，怎知這一句溫馨的囑咐，竟是他們這輩子最後的一段對話。

當天下午工廠來通報，陳爺爺突然心肌梗塞暈倒了，雖立即送醫，但到醫院，早已斷氣，什麼遺言都來不及交代。

已出嫁的養女堅持將養母接去同住，然而婆家人口眾多，人多口雜是非多，無奈只好讓養母獨居，陳奶奶不甘寂寞，接手做起資源回收，左鄰右舍都很關照，只要可以賣錢的破銅爛鐵紙箱瓶罐都往她家裡送。我每次和重聽的奶奶閒聊幾句，總是聲嘶力竭汗流浹背，我們大聲小聲地一來一往，引來鄰居顏婆婆的關心，透過顏奶奶的一番比手畫腳兼大小聲溝通，總算達成共識。以後我找小叮噹阿媽就方便多了，只要開口喊顏奶奶，老人家就像馬上辦中心立即出現，好鄰居的典範非她莫屬。

從我們初次見面聲嘶力竭像吵架般地吼叫及雞同鴨講到微笑應對，多了鄰居顏奶奶的熱心加入後，總算每一回拜訪都可以暢所欲言。小叮噹阿媽因為重聽加上長年獨居，幾乎沒有任何親友與她往來；我們經常走動探視，讓小叮噹阿媽的拾荒日子多了些色彩，現在只要遠遠望見小叮噹阿媽推著一台娃娃車，不分寒冬盛暑，就有年輕人會過去招呼幫忙。

前陣子，不再看到屋前堆滿回收的瓶罐紙箱，心中忐忑，以為小叮噹阿媽出事了，走進一瞧才看到門口一張護貝的公告，原來是陳奶奶的養女心疼老母親年歲大，不忍她天天推著娃娃車到處尋寶，發了公告希望好心人士別再送資源回收物來家裡，並把陳奶奶接去同住。不過一個月不到，陳奶奶就吵著要回老宅居住，因為她已習慣一個人獨守滿屋靜寂，加上隔壁顏奶奶古道熱腸，還有我們經常來探望走動，小叮噹阿媽的生活其實不孤寂。

而且左鄰加舍也喜歡來串門子，她只要負責表情配合，至於大家的聊天話題如何？重聽的好處就是對錯是非全無關，所以鄰居很喜歡和小叮噹阿媽一起聊天，因為她總是微笑點頭，偶爾大嗓門招呼大家，是最佳的聽眾。

每一位老人家的故事，有喜有悲有樂有哀，陪他們聊天回憶，歡笑聲掩蓋憂傷寂寥，我們也樂當老頑童取樂他們。像我中年發福的龐大身軀是小叮噹阿媽的三倍多，背起小叮噹阿媽一點也不費力，我常背著她繞圈，逗得老人家笑呵呵，或許這樣的陪伴是獨居長輩最渴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