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志聰

夜市裡，小男孩興致勃勃地玩著套圈圈，每次均使勁想拋套到最後兩排，目標是正氣凜然的布袋戲偶史豔文，疊得約半個人高的飲料組合，以及或許是他爸爸喜歡喝的高級洋酒。

然而小男孩力氣不足，加上拋擲技巧不純熟，花了近一百元卻套不到任何一樣物品。小男孩還想再玩，在一旁的媽媽搖搖頭嘟嚷著有玩到就好，催促他該走了。小男孩狀似不甘，苦著臉賴在原地不肯走，眼淚更是瞬間如泉湧。老闆娘見了，忙打圓場，隨手拿起一個擺放在最前面一排的模型小汽車送給他，聊勝於無，算是「參加獎」吧。

一旁觀看的阿伯仔說要套到大獎談何容易，有些最後一排的獎品過了一兩年，包裝袋已蒙上厚厚的灰塵；這期間，他投資的股票都遭「套牢」了，它們卻還沒被套走。藉套圈圈幽自己一默的阿伯此話一出，讓旁邊識與不識的人均噗哧笑了出來。

夜市場合裡，家長給小朋友玩個幾十元，體驗趣味多半不會在意。生意人深諳人心，因此雖是小遊戲，人潮若夠多，一晚下來的收入卻也頗為可觀。假使有人想要套中比較貴重的東西，除了好運道之外，或許也需一步一腳印，先套近的練準頭，然後再套遠的。

但常見的情況就像小男孩一樣，眼睛看高不看低，甚至覺得得來不易的才值得追求，近在眼前的反而不屑一顧，甚至執迷不悟，非得套到不可。最後毫無所獲。

套圈圈也像是大多數人行事及欲望的體現，於日常生活中時而可見。

在職場上打滾了一段時日後，覺得自己已擺脫新鮮人時的生澀，累積了經驗，小廟容不下大佛似的，志得意滿，彷彿要摘天上的星星亦無不可。一時之間，起始的初衷不見了，日子像逐漸傾斜的天秤，完全未考慮其他面向的平衡；也像漫步於太空，步伐未能腳踏實地。為著超出能力範圍，且有如海市蜃樓般虛幻的夢想燃燒時間與精力，導致枕邊人抱怨一天跟我說不到三句話，母親半反諷地問我是在做什麼大事業？而小朋友期待睡覺時，爸爸能在身旁講床頭故事讓他安心入夢成為妄想。

這些都不打緊，問題是即使這樣，我也沒能闖出一番名堂來。

而總是要等到有些事情跌出了原本規律運行的軌道，或是在生命旅程中重重的摔跤才知道痛。妻生病之後，猶如受到天啟似的，裝填在我腦海中的執拗心態一夕翻轉，不用禪修便能參透名利如浮雲，體會到錢財是極其俗氣的身外之物。一陣無厘頭的鬥嘴鼓，一頓平凡的粗茶淡飯，一趟黃昏的河堤散步……突然都成為無可取代的幸福。

今晚，偕妻及小孩來逛夜市，我也掏出一些銅板，一家人開心玩套圈圈，笑聲盈耳。或許技術差運氣背，遠丟近拋皆套不中物品。

但至少可以牢牢地套住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