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維園

二戰時的英國首相邱吉爾說：「我們生活在一個最欠缺思考的時代，」而他之所以對局勢有敏銳的洞察力，是因為熟讀歷史。最近前總統李登輝訪日，說釣魚台是日本的，還要青年時期積極投入保釣運動的馬總統「好好讀一讀歷史」。李登輝熟讀歷史嗎？還是他對歷史的詮釋不同於大部分的人？

很多人熟讀歷史，譬如歷史學教授，但高中歷史課綱的爭議顯示，不同學者對歷史有不同看法。史料是客觀的，但讀什麼、怎麼讀、怎麼理解卻是主觀的。歷史是對過去事件的重現，是一個選擇、重組的過程。史家在浩如煙海的史料中揀選部分，加以重組，記載下來，成為後人眼中的歷史。

各朝代史官、史家在記錄政治、社會時，即是這樣的過程，必經篩選，而篩選是基於個人主觀認知。所以，沒有定於一尊的史觀，也因此不會有讓所有人滿意的歷史課綱。

「真實的歷史」與「歷史的真實」也有所不同。前者指客觀的存在，後者是主觀的呈現。史書內容都是真實的嗎？不真實的歷史當然不是歷史，譬如指鹿為馬，終究非馬。用什麼方法能得到曾經存在的「真實」？這又分為「絕對的真實」與「相對的真實」。

史觀 無法定於一尊

「絕對的真實」不易得到。例如秦始皇，以往歷史學家視為暴君，主要是受《史記》影響。司馬遷對秦朝的某些記載，後來的史學家認為不正確或誇大其辭。他對秦朝的記載別有用心，真正目標並非秦始皇，而是司馬遷當代的漢武帝。司馬遷由於受到朝廷種種「不平」對待，而「指秦罵漢」。

「相對的真實」則有可能。歷史常由於史料煙沒不彰，史家難以避免的重視、忽略某些部分，而無法呈現全貌。若加上史家有意無意的曲解，對事件、人物的論斷更由於主觀而失公允。

歷史學屬人文學科，人文學沒標準答案，只有「好」和「更好」的研究。歷史是多元化的，人的能力有限，所以力求「相對的真實」，也就是：「持之有故，言之成理」。

引發爭議的高中歷史課綱，主要是堅持「台灣史觀」者對「中華民國史觀」者「歷史話語權（發言權）」的爭奪。日本屢次修改歷史課本，對侵略中國、慰安婦等多所「修飾」，不但未呈現「歷史的真實」，甚至扭曲歷史。但對台灣、韓國部分，則不掩飾地直述「殖民」。台灣反課綱者反而不贊同「日本殖民統治」一詞，究其實，部分原因是為切割台灣與中國歷史、民族血脈的連結，是以政治企圖及意識形態對歷史的不尊重。

李登輝訪日時說「感謝日本的統治」，但佛光大學文化資產與創意學系主任潘在〈我們家族的台灣史觀〉一文指出，人云亦云的「台灣史觀」，涉及兩岸、台灣與日本關係的解釋，但是，真有一部放諸四海皆準的「台灣史觀」嗎？

台灣割讓給日本後，潘家族曾資助林少貓抗日、被徵召為日本兵，遭日本警察揮鞭怒罵，「幾等公民」不言而喻。抗日斑斑血淚，「日治」充滿歧視，他說，這那是一些當時「菁英階層」的台灣人所能看到的苦難？「我想透過我們家族數代經歷的情感，來訴說這一部家族的『台灣史觀』！」

潘還提醒，一九○○年巴黎世界博覽會，日本在會場「展示」台灣原住民。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初期，殖民主義者往往藉由「人種展示」來炫耀帝國的聲威，另一方面聲稱，他們的殖民是促進世界文明發展的進程。這就是李登輝觀念的根源，附和日本的「殖民主心態」。

文化霸權 自相矛盾

李登輝要馬總統好好讀歷史，反課綱者亦振振有詞，他們做了功課，讀了歷史，但篩選自己認同的「部分真實」，忽視自己不認同的史料，得出「我滿意的歷史敘事」。教育部退讓，讓新舊課綱並存，卻不被反課綱者接受，一定要撤除新課綱，是必以自己之史觀取代他人之史觀，正是葛蘭西所謂「文化霸權」心態。

葛蘭西是二十世紀初義大利的政治學家、新馬克思主義學者，文化霸權也稱為文化領導權，指的是一個社會階層，透過操縱社會文化（信仰、解釋、認知、價值觀等），支配或統治整個多元文化社會，以他們的世界觀，強制做為唯一的社會規範。

潘認為，台灣一方面強調多元，對立的一方卻要求他者接受一種史觀，豈不矛盾。「今天，所謂史觀的衝突與對立，是否反省過台灣前輩如何抵抗日本殖民的英勇事蹟，是否忘記蔣渭水的台灣民主協會理念？」

美國德州今秋起使用的新版歷史課綱也引發非議，因南北戰爭部分，敘述內戰起因是「地方主義、爭取各州權利與奴隸制度」，遭質疑刻意淡化奴隸制度。美國歷史學會執行主任葛羅斯曼指出，南方當時為了捍衛居民（白人）「擁有」其他人類（黑人）的權利，南北戰爭就是終結奴隸制度的戰爭。

引導學生 多元論證

有爭議的不僅德州。美國大學委員會剛公布新版歷史課綱，對歷史的不同看法盡量都納入，並要求教師引導學生建立歷史的思考能力，強調多元與論證。

美國去年課綱中，開國元勳被形容是「英國種族及文化優越性的強烈信仰者」，談二戰後的民權運動，卻未提非裔平權運動領袖金恩博士，都遭到批評。有人主張，歷史應講述美國曾有過的陰暗面，學生有權知道歷史的多元樣貌。

美國歷史課綱爭議，除看到政治力介入，也凸顯保守派和自由派歧見，雙方都想透過教科書，影響下一代認識歷史的角度。我們在台灣看到同樣情形，如今教育部決定新舊課綱並存，作法與美國一樣，這應是最理想的結果。接下來更重要的是整個教育的「課綱」，是建立學生的思辯、多元論證能力。

高中歷史課綱微調17點爭議

原課綱

使用名詞、內容 微調後

使用名詞、內容 外界質疑部分

原住民 原住民族 有消滅平埔族嫌疑

國際競逐時期 漢人來台與國際競逐時期 強調漢人，為大漢沙文主義

大航海時代 漢人來台與大航海時代

多元文化發展 中華文化與多元文化的發展

鄭氏統治 明鄭統治 將台灣劃入中國史脈絡

清代治台政策 清廷治台政策

日本統治 日本殖民統治 違反課綱撰寫原則，納入價值判斷

接收台灣 光復台灣

荷西治台 荷西入台

慰安婦 婦女被強迫做慰安婦

當代台灣架構採主題式敘述 依時序脈絡敘述 主題式較能幫助掌握歷史脈絡

無 新增「台人與抗日戰爭」 應納入中國史

濱田彌兵衛事件、麻荳事件 刪除 刪除與日本相關事件

鴉片戰爭、開港通商 鴉片戰爭迫使清廷開港通商 台灣開港通商是因英法聯軍，非鴉片戰爭

無 清廷使台灣成為當時全中國最先進的省分 說法有爭議

無 台灣與甲午戰後晚清變法運動、辛亥革命之互動 強調台灣與中國連結，與史實不符

新型態本土知識菁英的形成 新增「受到五四運動、新文化運動的影響與作為」

註：完整課綱見http://goo.gl/fJXCjP

製表／人間福報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