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欣

沒想到下一學期開始，就聽到林要休學考大學的消息。正覺得奇怪，他辦休學手續時，來找我談談。林一向是我引以為榮的得意門生，除了考第一名外，彈得一手好鋼琴，對事情又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他讀書很用心，想擠大學之門，我鼓勵他往上爬，但是不要太逼自己，身體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我是孤注一擲了。」林慧黠的眼睛流露出倔強不屈的神色。我也不再說什麼，願他往理想邁進，能夠早日嶄露頭角。可是當我聽到阿澤摔死的消息，我驚訝得幾乎失聲叫出來，怎麼可能？

我清楚的記得，阿澤在郊遊回來載我到車站坐車。他穿著白長褲，花襯衫，敞開的領子掛著項鍊，黝黑的臉一笑，掀起很深的酒渦，是上課很認真用心的學生。坐在他摩托車後面，和他聊了很多，他是一個對自己前途有番抱負的男孩。

阿根對我說，阿澤在工廠修理機械，爬到屋頂上不小心摔下來，頭插到鋼釘，當場死亡。他原來準備第二天辭職，好好準備資格考試，可是一下就完了。洋溢活力的年輕生命一下就消失了，好像挖去自己心上的肉。我一夜翻來覆去睡不著，想到他飛揚的神采，任誰也看不出他不到二十歲的生命就向世界告別。

你們班上出名的三劍客——林、阿澤及阿根。現在林休學，阿澤死去，只剩下阿根了。而在六龜時，你們三人還豪氣萬千的勾著頭照張相，說明日看我——三劍客，因為都姓林，也格外意氣相投。可是如今，看見阿根還是又蹦又跳，想到這三年來的變化，由四十五人一班到只剩下二十二人的光景，大家勞燕分飛，互道珍重了。

「把握住自己，把握住方向。要有今日之我不惜與明日之我挑戰的勇氣。」

你們要我說幾句話，我望著你們一張張煥發年輕朝氣的臉，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我在歡樂中離去，也許酒喝多了，頭有點昏沉醉意。黃送我出來，看他沉穩的推著機車，謙虛不露稜角的態度，對自我的期許，想他明日該是一條龍。

送走了你們，熱鬧的校園忽然變得冷清空蕩，曾經明亮如晝的教室，也黑漆無人。我走進你們的教室，在沾滿塵埃的椅上坐下，想到昔日的盛況，迴盪的笑聲，依稀難忘。最初澆灌的樹苗，也開花結果，我不曾給你們什麼，卻由你們身上得到無盡的回報，教導我學習如何去愛人，誠如當初試著愛你們一樣。

黑暗中飛來螢火蟲，角落霎時光亮。也許做一隻螢火蟲或一枝蠟燭是好的，點燃黑暗，綻放光明，也忘記了自己。心頭想起了一句話，願你們去溫暖世界，燃燒自己——

與其咒詛四周的黑暗，不如像蠟燭，點燃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