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陳文茜
文茜世界周報主持人
致親愛的主人:當我靈魂疲倦、沮喪時,我的身體也背負著重重困難,我平靜地等候,直到你回來,輕坐我身旁,你曾鼓舞著我,占據環山高崗;你鼓舞著我,面對致命疼痛;你陪伴我身邊,使我佯裝剛強,你鼓舞著我,使我超越自己,當我遇見了你,親愛的主人,我心中充滿驚喜,此時此刻,一切彷彿永恆。—Alice的朋友Sisy改寫自歌曲You Raise Me Up
Alice是我美國舅舅養的秋田犬,據說和電影《忠犬小八》的秋田犬小八同母兄弟,她一歲起得白血球疾病,吃類固醇近六年,去年三月,美國醫師診斷可能得了肝癌,隨時會離開,近十個月過去,我們都以為醫生誤診,她活潑如昔。
然而就在舅舅為奔喪車禍過世的四姨回台時,美國傳來消息,Alice的腫瘤破裂內出血;舅舅立即趕回紐澤西,舅舅帶著傷悲的心回故鄉,不到四天帶著沉痛的心回美國的家,挽救狗女兒。
Alice睡姿蜷曲成弧形,愛吃可頌,被我取名Alice Croissant,每次到美國舅舅家,她跑來我房間,亦步亦趨,靈性驚人,她和我外婆同一天生日,舅舅說或許如此,Alice和我特別親。
Alice善體人意,忠心耿耿;舅舅不在時她如忠犬小八,每天門口等待,爸爸終於回來了,她卻在醫院加護病房。紐約大風雪中,舅舅把她從紐澤西的醫院送到紐約更好的獸醫醫院急診;超音波檢查腫瘤已長許多顆,急診室年輕醫生建議:「put her into sleep」,讓她安樂死;全家都不同意。大牌主治醫師再來表達相同意見,舅舅堅持用栓塞把大瘤變小,加上化療;此時醫院才了解舅舅不顧一切,願意救她的決心,同意醫治Alice。舅舅不是不懂得放手。當年他三十歲,我外婆突然過世;他剛出社會,沒有足夠的能力救自己的媽媽,成為他終生遺憾,儘管如今已家財萬貫,舅舅始終穿著樸素、待人誠懇,對善事無比大方,這幾天在醫院小房間,每天陪Alice,除餵飽她,還冒著風雪帶她到雪地散步,直到深夜才離開。他告訴我看Alice見到爸爸後乖乖安心睡覺,心疼不忍,舅舅答應我不管花多少錢,出多少力都會盡心盡力救她,「希望上蒼憐惜我們,讓我們有更多的時間互相陪伴。」
隔天舅媽傳來照片,晨起、風雪停,舅舅直奔醫院,對著Alice唱Danny Boy。
我哭了;願上蒼憐憫、願上蒼憐憫。
當天舅舅傳來更壞的訊息,Alice確定是癌,大到把腎臟包住,胃也擠壓得很厲害,猛喝水,一口也吃不下。她的腫瘤無法栓塞,肝臟傷口太大不能開刀,即使開完刀,只是拖幾天,她將不斷受罪。舅舅決定把她帶回紐澤西Alice最愛的湖邊森林莊園,舅舅許願,希望她接下來的日子活得快樂,沒有恐懼,走得安心。
造物者往往給我們許多痛苦的難題,媽媽、姐姐…心愛的狗女兒,不斷把我們心愛的拿走,所謂人生就是充滿了缺失與歡樂交織的旅程。
深夜無眠的舅舅寫一封信給我:
我們雖然傷心,但想想過去七年Alice帶給我們的歡樂及愛意,她那天真的眼神將永銘我心。她把我們一生能給的愛,凝結於短暫七年,全部給我們,毫無保留。她只是一隻狗,卻教會已經七十的我,純愛的真締—只有付出,不求報償。
我則為Alice寫了封短信給舅舅:
儘管虛弱,我有一條血管連著你,我願將最後的歡樂、笑容,永烙你心中,我是如此地愛你,親愛的主人。—Al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