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寶珍

記憶中，家裡有好幾個褐色的水缸，以前經常被拿來放置大麥、茶葉等五穀雜糧，那是家裡販賣雜貨時最便利的存貨容器。

直到附近的超市和便利商店陸續進駐開張，傳統雜貨店的生意受到衝擊一落千丈，因此，只好慢慢縮減滯銷又不耐放的品項。最後根本不需要再預先囤積貨品，於是，這些曾經風光的水缸漸漸廢棄不用。

不久，左鄰右舍陸續登門開口要走水缸，父母也都一一慷慨轉贈，直到最後一個，他們捨不得拱手讓人，想留下作紀念，不過，也只是暫時堆棄在屋角想念時緬懷而已。

有一年暑假，鄰近擁有好多女工的紡織廠也遷廠搬離之後，家中玻璃展示櫥櫃裡販售的各式各樣鈕扣從此乏人問津。大人們最後決定丟棄這些占位置卻無法退貨和生財的鈕扣，我卻很不捨這些像是一個個閃亮寶物的繽紛鈕扣，我請求把它們留下來當玩具。

但是，為了騰出玻璃展示櫥櫃的空間，我只好把這些五顏六色的鈕扣全都倒進水缸裡，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像是一位富有的公主，玩伴們喜歡和我窩在水缸邊，和色彩繽紛的鈕扣辦起家家酒。

一整缸的鈕扣五花八門，有單一色系簡單樣式的，通常是作為制服、襯衫類正式服裝使用，不論圓形的或方形的，中間通常都留著縫線的小圓洞，顏色大都是白色、黑色或咖啡色等；有些鑲上立體造型的花俏鈕扣，大一點的像一枚五元或十元硬幣般尺寸，專門作為大衣或外套使用，至於其他各種不規則形狀的各色鈕扣，則由縫製衣服的人依據所設計的服裝樣式或布料花色一一精心搭配。

除了修補衣物用一般鈕扣的採買添購，以往每當那些特地上門買鈕扣的顧客出現，我總是好奇的在一旁打轉，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候，才看得到母親耐心的開啟每一個鈕扣的小紙盒，那是散發神奇魅力的寶盒，我經常猜想著顧客用心挑選時的心情，尤其在那個物資缺乏的年代，願意為對方花心力親手縫製新衣，相信彼此一定有著深厚的情誼。

於是，許多浪漫的想像和天馬行空的憧憬，都在圍觀中滿足，直到有一天，不小心嘩啦一聲打破水缸，流瀉滿地的鈕扣如青春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