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渡

淹水後的次日傍晚，我一下課就趕緊回家幫忙清理。不料剛剛走進門，就見到媽媽拿著一把掃帚，正在清理溼淋淋的泥濘。她的頭髮綁起來，頭上套了一條布巾，兩手髒兮兮，沾了汙泥，但她的面容比以前開朗多了。

「啊，媽媽，妳怎麼回來了？」我驚訝道，很擔心警察會不會跑來。

媽媽高興起來說：「快去把辦公室的大門關上吧！別讓警察路過看見了。」

她說，一早接到祖母電話，知道昨夜大水，幸好全家平安，尤其兩個妹妹，年紀那麼小，祖母又年紀大，平安度過就很幸運了。只是祖母沒力氣，總是要有人來清理，不管如何，先偷偷回來幾天，等清理乾淨了，再回去工作吧。

這時父親從工廠走出來，他也回來指揮工人清理工廠，清洗鐵板、電焊設備等，忙得告一個段落，他站媽媽旁邊說：「今天我有去刑事組，跟組長說過了，讓他幫忙看一下，妳這幾天會回來清理家裡，讓他們別過來。如果上面有人要下來抓，叫他們要先通知我。」

媽媽回來，彷彿全家再團圓了。兩個小妹妹高興得不得了，圍在媽媽旁邊，一個拿掃把，一個要提水，忙得真快樂。

晚餐的時候，祖母多煎了一大塊菜脯蛋，和一條四破鹹魚，大家都吃得開心極了。

「魅寇啊，你知道嗎？」父親和我們先吃飯，祖母和媽媽沒有上桌，她們依舊維持古老的習俗，讓男人孩子先吃，她們站在旁邊說話。

「這一次啊，幸好魅寇幫我做了挑高的鐵籠子，關那些雞鴨，靠在後門這邊，雖然大水很厲害，但那鐵籠子很重，都沒被沖走。」祖母笑著說：「那些雞鴨還會跳起來，棲在鐵籠子上面，沒淹到水哩！」

父親微笑說：「自己是鐵工廠，總是做堅固一點。」

媽媽在旁邊叨念著工廠鐵板上的泥濘不好清洗；祖母微笑著先走開，她要去看歌仔戲。我們吃著媽媽剛滷好的焢肉。

彷彿一個家，因為有母親，終於完整了。

（本文收錄在作者新書《水田裡的媽媽》，由南方家園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