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你一定聽過，但你不一定能認同。我家爺爺超級嘮叨，他愈老愈愛說話，說的都是瑣碎而重覆的事。大家只知道婆婆媽媽愛說話，曾幾何時，嘮叨敘事不再是女人專利。爺爺在發現我們對他的話無動於衷後，他去掛了心理科，隨著每周和醫生、病友的見面，他好像找到出口。

爺爺從醫院回來都帶著愉快的笑容，他還轉述醫生和病友的談話，我們全家都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他的轉述也讓我們知道一點醫生的本事，爺爺重播嘮叨內容，醫生的姿態和表情都是專注的，很少懷疑和打岔，頂多點頭微笑，爺爺說什麼不重要，是說了之後得到什麼回應才重要，隨著每次半小時的嘮叨，他的用詞也有點變化，不再是憤怒和埋怨。

說真的，我們默默感謝那位有耐性的心理醫師，他不但減輕了我們耳根的負擔，也間接教會我們表達的技巧，爺爺的話被我們解讀之後，都有成見，私底下認為他要說的只是從前多麼厲害、從前誰誤會了他、從前他吃了多少虧、他曾付出多少努力……偶爾，爺爺說的和我們所知的真相有差距，那就成了頂嘴爭吵的導火線。

想想，生活裡不愉快的細故還真不少，慢慢堆積成一本糊塗帳，其實，人老了都會回溯往事，那表示他很在乎自己的表現，很想知道家人如何看待他，很怕被否定和不滿意，一再叨唸著無從補救的往事，只不過是想將懸在心上的情感，做一個了結。
我常自問；對一位老人、一位有血緣關係的人、一位朝夕相處的親人、一位呵護我成長的人，我怎麼忍心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我後來明白了一句話：「傷害你最深的人，往往是最親的人。」因為太親、太近、太有感情了，所以無法客觀冷靜，能夠讓爺爺有一個新空間扮演新角色，就是轉圜，未必要用「家醜不外揚」的觀點來限制爺爺的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