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寶哥從精緻的瓷瓶中挖出些許茶膏，在天目碗中以滾水沖入後逐漸融化，向周遭緩緩釋出黝黑晶瑩的茶湯，並在杯緣展開油亮泛紅的光暈，當茶膏全然被茶湯淹沒，鏡面般透亮的湯面將香氣溢滿整個室內。入口濃郁的黏稠感與直入丹田的茶氣，讓味蕾頓時盪漾在歷史與現代交織的時空。

果然是源自清末民初的普洱茶膏製作工藝，不過普洱茶原料雖來自雲南，卻是由屏東的林三寶耗時三個月所熬製而成，讓我深感好奇。

清宮普洱茶膏  

二○一○年春天，北京榮寶藝術品拍賣會推出一盒二十八塊裝的清宮普洱茶膏，成交價格狂飆至一百萬八千元人民幣，換算後每塊僅三公克（大小為二公分見方）高達三萬六千人民幣，引發各界關注。

清朝趙學敏在《本草綱目拾遺》中曾提到：「普洱茶膏黑如漆，醒酒第一……消食化痰，清胃生津」。以及「普洱茶膏能治百病，如肚脹、受寒，用薑湯發散，出汗即癒。口破喉顙、受熱疼痛，用五分噙口即癒」。顯然在醫學尚未發達的清代，普洱茶膏不僅是珍貴的貢品，也常被當作成藥或保健飲品使用，至現代醫療發達以及成藥普及後才逐漸失傳。

二○○四年二月，近代大思想家魯迅所珍藏的清宮普洱茶膏，在廣州首度以單塊一萬二千人民幣拍出，經專家實際沖泡鑑定後，才喚醒許多茶人的記憶。根據當年報載，魯迅後人周海嬰回憶說，從懂事起每逢年節吃完大餐，若感覺腸胃不適，母親許廣平就會取一小塊沖泡給他喝。

完整盒裝的清宮普洱茶膏，除了北京故宮還藏有八盒外，市面上已極為罕見。例如我在名攝影家莊靈家中，看到前故宮博物院副院長莊嚴所留下，珍藏至今的茶膏就僅有單片，黝黑的外觀堅硬無比，從表面的氧化程度、花紋的精緻，以及泛黃的說明紙張來看，距今一個世紀以上應無庸置疑。有趣的是說明紙張上的文字，就全然引用《本草綱目拾遺》的記載，且一字不漏、一句未改。

茶膏  奇貨可居 

根據《雲南茶葉進出口公司誌考記》，茶膏製作是先將茶及茶末放置大鍋中，充分煎熬至汁出盡為止；再將煎熬之茶湯盛於布袋中壓榨，使茶湯濾出。然後將濾出的茶湯再置於大鍋中煎熬，湯表面若浮出淺黃色之物則以小鍋鏟剔去，以保持膏汁的純度。茶湯熬煎至濃茶汁程度時，轉盛於小鍋中煎熬，至液體成膏狀再收膏。完成的茶膏則應具有「取起一團，拉長不黏手，色起淡褐色」的特色，而一百斤上好茶葉才可以熬出二十五市斤的茶膏，可見已經完全濃縮了普洱茶的精華，其珍貴可見一斑。

據說中共建政之初，為支援入藏部隊需要，在一九五○年曾委託雲南省茶葉公司熬製三千五百斤的茶膏，總共製成四十二市擔。目前也有少量樣茶流入民間，我就曾在收藏家手中見過疑似鳳慶順寧茶廠留下的該批茶膏，每塊重約二公斤，呈不規則圓形，棉紙的外包印有兩隻鳳凰與太陽圖案，黑色發亮的茶體堅硬厚實有如瀝青，沖煮後模樣與現今的龜苓膏相似，但有明顯的茶香。

由於普洱老茶膏奇貨可居，因此近年已有不少茶人躍躍欲試，希望能將失傳的工藝復活。二○○六年與二○○八年，我的《普洱找茶》與《普洱藏茶》兩本書相繼出版，其中詳細探討普洱茶膏的傳奇與製作方式，經兩岸各大報刊引述或轉載後，兩岸三地的茶商都開始尋求茶膏的熬製方法，至今且已遍地開花，雲南省城昆明甚至有茶商成立「茶膏博物館」，熱絡可見一斑。

 老茶膏文創面市

台北茶人林貴松就坦承受到我書中的啟發，而在二○○八年以八○年代普洱青餅為原料，成功研發出塊狀茶膏。而林三寶也說看過我的書後，矢志遵循古法熬煮茶膏；但他特別強調原料的重要，說曾以各種普洱熟茶嘗試皆不盡理想，尤其雜質過多或膠質不夠的茶品失敗率更高，經過一年多的不斷精進，至今已有持續且穩定的茶品問世，深受茶人喜愛。凝結在瓶中的茶膏表面，雖不若故宮留存至今的茶膏充滿歲月斑斑的古趣，但晶瑩剔透的稠狀依然可見古法傳承的精神，尤其飽含焦糖渾然天成的蜜底香氣更令人深深沈醉。

目前市面上可見的現代茶膏，製作來源從雲南、台灣到香港都有，原料則涵蓋生普與熟普。不僅呈現的型制各自不同，也與清宮留下的小方磚狀全然迥異。有製成如龜苓膏般半流質狀、也有即溶式的粉狀，或凝聚為塊狀、磚形或顆粒狀者。而遠在雲南大理租下馬久邑人民公社製作茶膏的台商，甚至委託台灣藝術大學攻讀文創博士的女婿張樹瑄，將茶膏以模具緊壓為青龍、貔貅等中國傳說中的吉祥神獸，十分討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