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nna lin 圖／呂艷芳

小學常要寫作文，最常寫的是「我的媽媽」。記得開頭總是這樣寫的，「我的媽媽很美麗，頭髮捲捲的，每天掃地、洗衣服……」，後面寫什麼忘了，總之一定挺幼稚的。

穿越西藏神祕之地，我為看到的神奇景象流淚，第一個念頭是：「好想跟母親說，謝謝您生下我，讓我看見這美麗的世界。」

到了塔須，看到塔須神廟，心中再度翻湧著思念：「媽，我的眼睛是您的眼睛，謝謝您生給我一雙美麗清澈的雙眼，讓我看見這美麗的世界。」

「媽，世上有沒有年輕藥？多少錢我都買給您！」

女兒，青春來了，換走了媽媽的美麗。女兒，妳長大了，用了媽媽所有的力氣。女兒，妳頭髮長了，落了媽媽最寶貝的烏絲。

女兒，我很愛妳，不管妳吃什麼、住什麼或跟誰在一起，媽媽就怕妳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好，沒人照顧妳……

記得，那櫃子倚著乳白色的牆壁，上面還貼了囍字，抽屜很多條口紅唇膏，我十多歲，想學她抿嘴、妝點小小的拋物線在唇上，用最紅的那一支，把自己一張嘴巴畫成大紅的媚，再穿著她最喜歡的高跟鞋，喀喀喀……走在睡覺的床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想著：美嗎？還來不及思考，她急勁的收走了口紅，拿掉我的高跟鞋，再大聲地說了幾句，化妝品禁玩的規則條款。

總思揣著，要如何才能回到以前的時光？為何人都會老去？每天的日子我們總過得小心翼翼，事後卻再也想不起來許多細節，想不起來曾經為了什麼而生氣流淚，為了什麼而快樂大笑不已，在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被在意的日子中，說不出幾年前幾分幾秒，曾經發生過什麼關於在乎的事，然後人卻已漸漸變老，白髮一根又一根，身體皺紋一線又一線。

我以為還可以耍使叛逆，使老媽徹夜難眠，然後自己認為這有什麼！我以為還可以為了自己的理想，對父母親不告而別、幾年不回家，然後覺得人追求夢想拋棄一些什麼是應該的！我以為還可以因某事不高興，然後怒氣沖天胡說話，在媽面前轉身離去！我以為我還可以……

日子不停的過，從未感覺時間之手在推趕，我彷彿還是原來的我，可是母親已穿越了時間，奉獻青春給了孩子；她以自己如珍珠光滑般的娟秀臉龐換給了我美麗，時間在母親身體留下的皺紋，好似要將現在脆弱的她綑走似的，我能向歲月要回點什麼還給我的母親嗎？或者，我能將夢裡那個年輕的她換來現在嗎？

看著照片中的自己，一台昂貴的相機拍出了女兒最陽光、最動人的一刻，但在很久以前，當我很小、母親最美麗的那時候，我努力的回憶著，母親那美人的影像卻是模糊的，只有小時候經常仰望的媽媽的化妝櫃，穩重高貴的擺在我的心坎兒上。

消失的沉木化妝櫃，好似永遠擺在母親的房間，在當時的味道是新漆上木、胭脂香粉、絲綢羅緞，與簾布在窗風中飛浪。

此時，櫃在心上聞起來雖已是陳舊老泥，布幔縐褪，但是在我心中，那櫃屹立不搖，任再瘋狂強烈的颱風也吹不倒，再悠長的時間也不腐蝕，再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我老去死去，那屬於老媽年輕時的化妝櫃，將會在心中不動如山，永遠妝點著媽媽美麗的臉龐，畫朱唇貼玉潤……即使，那櫃已不存在，而今，老媽換了老鏡，照著現在她自己……願問塔須的曼巴：「世上若有年輕藥，我願傾所有為她換一顆，再美麗。」

◆中國西藏塔須村，位在四川、青海、西藏交界，海拔四千五百公尺處，景色如天堂祕境。「曼巴」，即藏語「醫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