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裡，汗水滴下來，落下豆大的汗珠。我想到達文西密碼那本書的「主業會」（Opus Dei），難道自己像書裡那位西拉？他是以鞭打自己，我是藉著大量汗水在自虐，難道在苦修？身體愈痛苦、心志愈堅貞！

維持一個伸展的體位，對習慣於僵坐著打電腦的身體，其實是難以形容的艱鉅。據說，因為室內的高溫，可以幫忙放鬆肢體，把鎖住的筋骨在熱空氣中鬆開來。然而，蒸騰的熱度，似乎給自己帶來更大的挑戰。

伸展動作之後，輪到單腳站立，這叫做「樹式」。一隻手把一隻腳扳扶到腰部，然後放開手，雙手在胸前合十。漸漸地，彎曲直立的那隻腳，搖搖晃晃地蹲下。想像自己是一株樹，扎根在地下，一株千年的樹，不，一株不穩的樹。

搖晃著，我感覺自己在努力苦撐，我試圖，從蹲姿再度站直起來，小腿急遽顫抖，一株隨時會仆倒的樹。

站在我前面的那位身姿很標準，單腳筆直地立著，像是一株壯美的樹。我的肌力欠缺勁道，永遠達不到那樣的完美境界。但老師說過，不用跟別人比較，沒有人可以評判你，老師平緩的聲音提醒著：「你，也不用評判你自己。」

半月式、拉弓式、三角式，一式一式在捱，時間緩慢過去，蝗蟲式、眼鏡蛇式，好在還有可愛的動物名稱讓人滋生想像，接著還有兔子式、駱駝式，彎折再伸展，每一式都在考驗身體耐力。一面咬著牙苦撐，一面還要提醒自己正常呼吸。快要昏暈了，汗滴在瑜伽墊上，我想像在加爾喀達，熱浪與噪音的城市裡，藉著瑜伽練習，人們得以保持平和的心境。

這套熱瑜伽從古早瑜伽中取材，乃是一位生在加爾喀達的印度人Bikram Choudhury自創的套式。二十六個體位練習，加上兩次呼吸練習，這套瑜伽以這位宗師為名，叫做「Bikram瑜伽」。幾十年來，「Bikram瑜伽」在美國勃興，世界各地分支出傳習場所。Bikram Choudhury用麥當勞的加盟方式開設分館，有人想要教授「Bikram瑜伽」，必須經過機構的認證。

九十分鐘，每個動作都讓人痠痛難當，而Bikram Choudhury在專訪中，屢屢稱自己發明的這套練習方式是個「刑房」（torture chamber），「沒有痛苦就沒有收穫」，這位創始人說。

我不完全相信瑜伽可治百病的說法，而Bikram Choudhury收一筆錢才允准開設分館的專賣方式，聽起來也頗引人疑竇。在我心裡，修習瑜伽等於一套靜定的竅門。那竅門說來簡單，其實，就是藉著艱難動作，把心思凝注於自己的身體動作，達到心身合一的境地。

換句話說，修習者專注於高難度所帶來的挑戰。結束時四肢放鬆，終於可以閉上眼睛，面朝天花板平躺在地下歇息（梵文的Shavasana），此刻，心裡充溢著說不出的平靜之感。

瑜伽原是苦行中包含快樂，其中蘊藏著印度人世代的生活智慧。現代人雜務煩心，漸漸地忘卻生存的根本意義，需要藉著艱困的身體動作，來提醒自己實然地活著。

說穿了毫無神祕之處，高難度的動作意味著這一刻正在挑戰極限，而面對挑戰就必須收斂心神。換句話說，為了完成動作，把意念專注在每一個動作的細節上面，習慣成了自然，注意力放在當下，因之找回自己放逸的一顆心。

佛法中的經行與拜懺，藉著重複的動作來凝定心思，或者也有相似的功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