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皇宮橋上(Schlo綌rke),看著柏林走進寒夜。後來回想,這是我唯一一次看到柏林的藍天。
申克爾(Karl Friedrich Schinkel),是我要好好記住的名字。這一道橋、小小的崗哨、偌大的博物館、柏林音樂廳,還有方方正正的弗里德里希韋爾德教堂(Friedrichswerdersche Kirche)。我無法念出這一串長長的德文,只知道教堂已變成美術館,拱頂之下許多雕塑作品,凝固了不同的動作和表情,它們就像起初一般光潔,一個個白色的沉默面孔。
到達御林廣場,藍天的最後時刻一如失眠的黎明。由於走了許多路,我的肚子也餓扁了,看到廣場有一個流動的小吃站,立刻點了一客德國香腸和麵包,吃罷感到暖和一點,有力氣回到舒適的小旅舍。於是,我跟柏林音樂廳前的席勒像無聲道別。三天之後再來,那一天沒有下雪,卻有更溼冷的雨點,而我沒有把握約定下一次見面的日子。
禮拜天的早上,陰雲密布,霧氣掩蓋了亞歷山大廣場的電視塔。柏林大教堂青銅色的圓頂和塑像卻清晰可觀。在一張歷史圖片中,教堂的圓頂被炸得支離破碎,圖案四散,只剩下鋼鐵的結構支架,任風吹拂。
現在,柏林大教堂裡只有幾個人,樂師還在練習。我翻閱節目表,女高音在小提琴和管風琴合奏下,唱著浦賽爾和泰利曼的作品。然後,小提琴手坐下,女高音在高處唱出巴赫的聖歌。這一刻,光自玻璃窗進來,裝飾與金光呼應,八幅馬賽克在穹頂的陰影裡說著古老的遺訓,白色的浮雕之下是四個勇敢的改教者,守護花窗玻璃裡的神聖意義。聖壇與管風琴邊的燭光同時輕輕晃動,隨著管風琴的對位和聲而輕輕變化。
所有事物都在和諧的秩序裡互相感應,理性與神性結合成平衡圓滿的藝術,於是我們可以看到又聽到超然的美感。
一個小時後,信徒魚貫進入大教堂,填充每一個座位。
兩天以後,我如約再到御林廣場,德國主教座堂和法國主教座堂在兩邊對望,現在都成為了博物館,也許早已死去的信徒依然在此聚會。活生生的人群聚集在柏林音樂廳的大堂,我在德語之中走了一圈,沒有發現音樂演出活動。
外面的雨愈下愈大,又迅速地回到陰天。在這個空閒的片刻,我逗留在石階下的通道,在申克爾的草圖中,這條通道恰好可以讓一輛馬車通過。音樂廳落成後第一個節目,是韋伯的歌劇《魔彈射手》首演,也許在那一天──一八二一年六月十八日,我所站立的位置,馬車匆忙進出,貴族、紳士和淑女在這裡陸陸續續下車。序曲響起,他們早已預備就緒,投入轉折的劇情和浪漫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