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li二十四年前曾為中華台北加油。圖/尹萍
一九八八年,我家老爺以中華民國橄欖球協會袐書的身分,帶著團員近三十人,來到當時的南斯拉夫比賽,就在我們這次入境的斯普利機場降落。
那次比賽,領隊是台視副總經理熊湘泉先生,負責高層談判與政治決定;日常聯繫、奔走、翻譯、照顧球員等雜務工作,則是袐書擔任。球員以台南長榮中學、台北淡江中學、延平中學的校隊挑選組成。
南斯拉夫既為共產國家,台北隊來訪的事中共大使館早得通報,派了好幾個人來監視,向大會要求代表隊名稱改為 Taipei de Chine(法文)。這個名稱台北不能接受,熊副總幾度折衝,打電話回台北請示,最後決定採用斯拉夫人對中國的另一種稱呼,叫做Kineski Taipei (第一個K發C的音)。這大概是台灣在國際比賽中使用「中華台北」之名的濫觴。
意外接續當年緣
正式的比賽結束後,台北隊與地主馬咖斯卡(Makarska)隊舉行了一場友誼賽。不幸第一天有個球員受傷,送到斯普利的醫院救治,小袐書趕去照看,這場比賽他沒能在場。後來聽別人說,全場一片為地主隊加油,唯有兩個人大聲為中華台北助威。
二十多年以後,當年年富力強的袐書已成銀髮老翁,竟然得以舊地重遊,而且並非出於刻意盤算,而是任由私人導遊安排,自己完全隨緣。他覺得是意外之喜,往事種種,他一有機會就要說給本地人聽。
他相信年紀大一點的本地人一定記得這件事,因為當年南斯拉夫很閉塞,這場球賽極為轟動,又是第一次有「中國隊」來訪,新鮮之至。受傷的球員住在醫院,次日抱怨說:一整夜,所有走得動的病人和陪伴的家屬都排隊到他床邊摸他的臉,看「中國人」長甚麼樣,摸起來甚麼感覺。
發音好念得助威
現在的克羅埃西亞人不一樣了,做觀光生意的,英語都講得很好。這天我們從馬咖斯卡回到「它水」小鎮,因為房間內的網路不通,我下樓來在櫃台上借用網路,老爺子坐在一旁等候,就跟櫃台值班的年輕人聊天,把這故事又說了一遍。
年輕人半晌後問:「那是一九八八年,是嗎?」
「是啊。」
名叫Mili的年輕人很興奮,他說他也打橄欖球,一九八八年他才三歲,跟父母住在馬咖斯卡,他父親帶他去看的生平第一場橄欖球賽,就是馬咖斯卡對台北的友誼賽。
去的路上,父親問他:「今天我們要為哪一隊加油呢?」這三歲小兒說:「我們要為台北隊加油。」父親問為什麼,男孩說:「我喜歡這個名字,這名字好念,Taipei! Taipei! 比Makarska好念多了。」
唯二觀眾喊支持
於是在這場比賽中,萬里遠征、人地生疏、言語不通、水土不服的中華台北隊,就有了兩個熱心的支持者,全場一片「Makarska」呼聲中,就只有這父子二人跳上跳下,高喊「Taipei」,引得眾人側目。
這件事日後成為他們家族的笑談,多年來Mili的父親經常拿出來取笑他。但他漸漸覺得,或許並沒有甚麼「中國人」來比賽,也許只是某個歐洲國家的小球隊,取了這個古怪的名字。
前兩年他還上網去Google「Taipei Rugby Club」(因為當年所有球隊都是以club的名義參賽),結果搜尋不到(因為中華隊從來不如此稱呼自己)。
他感謝老爺子解開了這一謎團,不然他一輩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幫誰加了油的。
因緣人間難思議
老爺子問他父親好嗎,他說父親就跟他住在一起,他隨即拿起電話,打給他父親,告訴他當年那支球隊的袐書現在回來了,就歇在他工作的這家旅館,證實了一切並非夢幻,童年的記憶無誤。他掛斷電話,告訴我們他父親大笑,並且問候。
住在瑞典的我家導遊,怎會安排我們到這裡度假呢?那是因為南斯拉夫內戰結束後,克羅埃西亞的陽光海岸,令冰封雪鎖的北歐諸國傾倒,開闢航線直飛斯普利。
然而這一條綿長海岸,多少旅遊城鎮星羅棋布,導遊為何單單挑上「它水」Baska Voda作為我們的臨時根據地?就是在此小鎮,家家戶戶都有房間出租給觀光客,正規的旅館也遍地皆是,導遊偏偏在網路上訂到了這一家。我去借網路,又剛好是這年輕人值班。
冥冥中,好像真的有一隻無形的手,是天意、是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