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結束了一個階段性的工作，我拋開潮溼悶熱正在梅雨季中的台北，前往日本奈良，一個人旅行。其中一天我來到奈良東邊山裡的小村──柳生，在那裡，我發現了許多純樸美好的風景。

花與劍之里

柳生雖然偏遠，卻因為出了日本歷史上有名的劍客而頗有名氣，包括柳生宗嚴、柳生宗矩、柳生十兵衛等。柳生一家從柳生宗嚴開始，代代皆為德川幕府的兵法及劍術老師，至今日本許多小說、電視劇，甚至動畫漫畫都常以他們為主角，描繪他們的傳奇故事，柳生這個地方正是這劍客一族的家鄉。

柳生除了以劍聞名之外還以花聞名，六月初開始，正是日本菖蒲花開放的時候，柳生有個占地一萬平方公尺，種植八十萬株以上種類繁多的菖蒲花園。於是我坐上了一天只有五班車往返的巴士，前往這個具有花的溫柔與劍的傳奇的小山村。

柳生四人組

柳生距離奈良市區約五十分鐘的車程，下車後，發現柳生真的是個人煙稀少、純樸寧靜的小地方。放眼望去皆是青山與農田，空氣清新令人心脾舒暢，路上還有農家掛了自家種植的蔬菜的小亭子，一袋山菜一百日圓，自取之後自己投錢在竹筒裡，這種信任感讓人感受到人性的淳厚與美好。這時要找尋菖蒲園，手上雖有地圖，但路上的標示並不很清楚，詢問了一同下車的三個大姐，他們正巧也是要去菖蒲園看花，於是帶著我同行。

她們三人都是奈良人，原本是同一所小學的同事，當了三十年的老師之後，在十年前因為某些緣故，三人同時辭職。當天她們相約一同到柳生玩，於是在我一個人的旅程中，那一天有了她們的陪伴，我們成了柳生四人組。

她們帶我參觀了保存狀況完好的柳生藩家老的舊居，從一八四一年保留到現在的古老建築，彷彿日本歷史劇中的場景，當中並展出江戶時期柳生家老的服裝用具書信等等，讓人想見一百多年前在這個舊宅中的人物與生活。接著參觀了菖蒲園，很可惜的是菖蒲還未滿開，但種類繁多的菖蒲各有特色。我們在菖蒲園的涼亭（見圖1）一邊吃著飯糰一邊聊天，三個大姐當中，惠子的兒子因為工作的關係常到台南出差；悅子喜愛拼布手工藝，身上背的包包正是自己做的；千秋認識許多植物，喜歡庭園栽培，一路上許多花草植物皆說得出名字。她們親切地詢問我一個人旅行行程的安排，並且以在地人的身分推薦了幾個私房景點，在隨興的話題中，我們在一片綠意與菖蒲花的點綴之下愉快地享受著山間的微風與清涼。

瘡山地藏和一刀石

之後，我們還尋訪了在舊柳生街道，現在的東海自然步道上的「瘡地藏」，大姊們說原先是指身上有瘡的話，跟這尊地藏菩薩祈求便能得療癒，但現在是指身上心裡任何不舒服，皆可以向地藏菩薩祈求。在樹木濃密的自然步道上，路旁大石塊之下簡單地供奉著這尊地藏菩薩，可以想見昔時人們徒步行路經過這裡時，必定喃喃地跟地藏菩薩訴說著，從身上的瘡到生活裡的種種難處而祈求護佑。接著花了一些工夫，終於找到傳說中劍豪柳生宗嚴和天狗打鬥時，一刀朝天狗劈下的同時，連帶將下方一塊大石一刀劈開裂為兩半的一刀石（見圖2）。一刀石在濃密的樹林當中，一個名為「戶岩谷」的山谷裡，我想如果不是跟著三位大姐，這麼隱密的地方我絕不敢一個人來。找到一刀石，真要讓人嘆為鬼斧神工，一塊高約三公尺寬七公尺的大石從正中裂開，中間細細的一道裂縫，彷彿長劍劈砍而下所造成，難怪產生和劍豪相關的神奇想像和傳說。

芳德寺，劍豪長眠之處

芳德寺是柳生一家的菩提寺，也就是柳生家族幾代劍客的墓園所在，我們參訪當時，沒有別的遊客，在冷清寂靜的庭院中只有我們四個人，但仍然可以看見工作人員默默地細心地整理著庭園花圃，坐在本堂的緣側稍微休息，庭園裡花木扶疏綠意盎然，葉片細細小小的新綠楓葉、幾株仍然開著的薔薇，形成相當寧靜別致的庭園風景，我腦中迴盪著這一路探訪的劍客蹤跡和傳說，想想幾代劍豪都埋身於此，生前一切的絢爛傳奇與浪漫事蹟，在此都歸於平靜沉寂，正是人生如幻夢的示現啊！

小而美的柳生中學

從山中走出來，在柳生中學校前，大姐們向一個男子問路，順便問及眼前的中學校。男子說他是這所學校的老師，當我們問及可否進去參觀時，他爽快地答應了。這是一所小而美的中學校，全部才三個班級，一個年級一班，看其中正在上英文課的班級，學生人數也不多，大約只有七、八個人。但是這麼小規模的學校，居然有游泳池。校舍乾乾淨淨一塵不染，走廊上布置了許多學生的作品。讓人好奇的是走廊的牆上還掛了一排木刀，刀上各自寫了學生的名字，因為是劍豪的故鄉，所以學生特別重視劍道練習的緣故。

這位老師接著帶我們到校長室門口，我們說得趕回程的公車，錯過了得再等一個多小時，這時這位老師拿名片給我們，原來他是這所中學的校長！校長說他來過台灣一次，去了九份、孔廟、高雄等地方，說台灣人很親切、故宮的翠玉白菜讓他印象很深刻……柳生中學，原來不在我們探訪的目的中，而日本的學校也是不能隨意進入參觀的，那一天，這個校長的謙和親切，使柳生中學也成了我們心中美好的風景。

後來我和三位大姐一起搭乘巴士回奈良市區，我感謝她們的熱心，因為她們的帶領，我才得以探訪許多觀光客罕至的景點，我們交換了電子信箱，我請她們務必來台灣玩。那一天，在奈良柳生這個「花與劍之里」，我所邂逅的浪漫的劍豪傳說加上美麗的菖蒲花、和淳厚的人情，都成了這次一個人在奈良的旅行當中豐富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