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跑步過後，我與羊羽說起這段十七年前的往事，隔了那麼久，想起來還是會感到難過。我問羊羽，你覺得真的是麻雀叼走烏龜的嗎？羊羽說，不太可能吧，應該是妳爸騙妳們的。那時，我和羊羽看著大烏龜和小烏龜在羊羽家的菜園裡爬行。羊羽認為烏龜應該在大自然裡生活，所以他時常來菜園遛烏龜。大烏龜和小烏龜天天生活在同一個飼育箱裡，一副形影不離的模樣，到了菜園，牠們便分道揚鑣，大烏龜會爬向種滿高麗菜的園圃，小烏龜則爬向竹叢，總是如此貌合神離，毫無例外。

為了避免烏龜走失，我與羊羽各負責盯好一隻烏龜。我隔著一段距離，遠遠看著大烏龜，爬進高麗菜之間的空隙，在綠色的大葉子下，也許大烏龜會覺得像是到了一座森林。我低頭，注視烏龜的背影，散布紅色鱗片的後腿，在鬆軟的泥土上移動，牠的尾巴非常細小，一邊搖擺著，簡直像在慢跑一樣。

幾天後的夜裡，我和羊羽講著電話聊天。

「我把烏龜放到菜園了。」羊羽說。

「現在雨很大耶，你不怕牠們感冒嗎？」我說。

「自然界也是有雨的呀。葉子也會擋雨。」他說。

「可是萬一感冒，很麻煩耶。還要帶到台北去看醫生。」

「不能讓牠們過太爽，這樣會變得很軟弱。」他堅持地說。

「你不怕牠們不見嗎？」

「我把牠們放在臉盆裡。」

睡著之後，我夢見自己變成羊羽的烏龜，菜園裡下著傾盆大雨，臉盆裡的水愈淹愈高，我快要不能呼吸了。整個晚上，我拚命地游泳，奮力舞動四肢，為了不讓自己沉入水底。沒完沒了的雨，落在我的殼上，滴答滴答地敲響夜中的菜園，雨水非常冰冷。牆角上的野貓睜大眼睛注視著我，那雙綠色的眼睛因為路燈的緣故而閃閃發光，令我心生恐懼。

隔天醒來，我感到非常的疲憊，宛如真的游泳一夜不停，連忙打電話給羊羽。

「喂，你昨天真的沒把烏龜抓回來喔？」

「後來快十二點時，我有去抓呀。」

「那你怎麼不跟我說。」

「妳應該睡了吧。」

我鬆了一口氣，同時覺得自己被捉弄了，忿忿地跟羊羽說了我的烏龜夢，羊羽聽了哈哈大笑，一點同情心也沒有。

「妳忘記了嗎？牠們是陸龜，不會游泳。」

聽到這句話，我忽然想到自己也不會游泳，同時想起羊羽曾說過我和妹妹飼養巴西龜的方法根本是把牠當成魚在養，是完全錯誤的養法。也許，我與妹妹才是害死巴西龜的凶手，夜裡的烏龜夢是一場真正的報應吧，我不禁暗自猜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