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灡的先生曾是我的病人，多年前因為癌症過世，她的兒子今年十二歲，原本品學兼優、獲獎無數，卻在兩年多前也得了癌症，現在已進入末期階段。

「當我聽到公婆說，他們已決定，我兒子過世後，不讓我兒子的後事，回鄉下老家辦，好像我兒子跟他們沒關係，我昨天氣得心臟很疼痛，需要靠吃紅麴健康食品才能撐下去……。」阿灡生氣的哭訴。

「妳一定很憤怒。」

「我兒子，就是他們的孫子耶，他們怎麼可以拒絕讓這個孩子回家。」

「也沒先跟妳談，平時他們不是對這孫子也很關心的嗎？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呢？」

「沒辦法，我先生已經不在了，少了那片天，孤兒寡母，還能奈何？」

「老天爺真是的，為什麼一而再地，丟給妳這麼多的事情，而且還讓妳力不從心、無可奈何，卻又讓妳無法閃躲，想逃離也沒辦法……。」

「……」阿灡停頓話語，多了哽咽的聲音。

「……」我沉默下來，讓阿灡情緒微緩。

「一開始我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們倆老會這麼說？」阿灡恢復平穩的語調。

「對啊，自己的幼孫過世後，為何不能迎回老家，就算是未成年，畢竟也是在這個家出生，是這個家血脈的延續，倒底在擔心什麼？」

「唉─」

聽到這個回應，我心想他們怎麼這麼無情。

「我想，妳的公婆先前遭逢兒子的過世，經歷繁瑣的辦喪事，加上無法喘息的悲傷。現在又得面對孫子即將過世，讓好不容易平息的喪子之痛，此刻可能又再一次被喚起。」

「……」

「再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悲傷的強度是一加一大於二，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怎麼受得了接連來襲的，這種人生最大打擊呢？」

「嗯─」

「妳的公婆一定是太悲傷了。」

「悲傷是很大沒有錯，這我知道，因為是我的先生，接著又是我兒子，已經無法用『悲傷』兩字來形容。」阿灡心有所感的繼續說：

「可是遇到了還是要面對啊，就像我也只能扛起。」

「可是這次兩位老人家，已經不再像年輕時那麼強壯，不再那麼有體力、耐力，所以只能不知不覺的選擇逃避，才能暫時獲得喘氣。」

「嗯─因為真的太悲痛了。」

（上）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大附設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