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芳和
那一年,我生平第一次參加一場音樂會,台上的樂人演奏著激昂的「十面埋伏」,琵琶聲,聲聲振耳,激烈又低旋,而他卻在我耳後竊竊私語,說著書法與音樂高低起伏的節奏共振,那是不是他首次的甜言蜜語,埋在激越的樂音中?
那一年,正熱衷畫水墨的我,聽了他那一夜的「甜言蜜語」竟興起再聽他一談的興致,正讀輔大法文系的我竟主動邀他來校一玩。
情愛是最美的煉獄,相愛的人心甘情願被縛綁,失去彼此獨立的空間。最美的情愛是似黏又不太黏,各自自主又相互依存,而幸福就是那個平衡點,懂得維持彼此的張力,一如最高妙的書法不在靜態的穩定,而是保有動態的平衡之美。
像我的角色既是太太,母親又是藝評人、傳記作家、家庭主婦,也曾是大學老師,美術館的編審,有時,也當先生的「墨童」,為他張紙調墨,分享他下筆時剎那揮寫的痛快感。
對於一位以書畫創作為主的丈夫及以書寫為主的妻子,兩人的志趣相投,在生活上彼此鼓勵與支持,形成正面的連結力量。幸福就是那種神秘的牽引,一方願意護持另一方。
他常說書法是他的初戀情人,他一輩子與「她」紙上談愛,到老不厭倦,我慶幸他擁有一位與他地老天荒的情人陪伴著,讓我得以自由地做自己,有時他倆誕生了愛的結晶,他會急忙地呼喚正在書房寫作的我出來品賞一番。可是有時我正寫到渾然忘我,卻聽得他催促我去煮晚飯,原來已經快七點了。生命就在聲聲的呼喚中,成就彼此的圓,卻又相互有著交集。
二十一世紀,「性別」會是女性藝術創作的致命侷限嗎?我想幸福是來自給予,彼此的給予,將是愛的源頭活水,雖然表面上是我分擔了較多的家務,然而在精神上他卻給予我豐富的饗宴,心靈相互激勵成長。
對於這位相知相守的愛人同志,我衷心期盼兩人今生今世能將愛的功課善緣以終,那將是幸福的真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