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百態】──談神態 猶抱琵琶半遮面

吳東權 |2011.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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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長詩〈琵琶行〉中有兩句大家都能琅琅上口的詩:「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我們可以想像那位少婦,被一再敦促催請下,不得不抱著琵琶出來獻藝的表情,是那麼躊躇、那麼尬尷、那麼羞怯、那麼忸怩、那麼嬌媚、那麼靦腆、那麼可愛,她那臉上的表情、肢體的動作,流露出一副令人驚豔、令人期待、令人疼惜、令人傾慕的姿容,那就是「神態」。

這個「神態」的「神」,說起來可真是神!此字有三種含義:其一是自然界物質運動變化的表現,以及其運動變化時的內在規律,皆稱為神。《禮記》:「山陵川谷丘陵能出雲為風雨皆曰神。」《孟子》:「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其二是人類在生存期間,其生命活動對外所表現的動力;其三是個人意識思維活動的主宰,對一切生理、心理活動的發動、協調、管控和表現。

因此,這個神字能量很大,涵蓋面極廣,信手拈來,如云神通、神韻、神工、神道、神勇、神交、神靈、神祗、神明、神機、神父、神怪、神話、神力、神奇、神聖、神佑、神祕、神化以及用在人們表情上的神情、神怡、神往、神色、神采、神思、神氣、神態等等,因為生命不可須臾離神,不能失神、閃神、亂神、傷神,漢魏時代的《黃庭經》就說:人身的五臟六腑,均有一神存在掌管,歸心臟之神所調控,是故中國道家認為精、氣、血、津液是臟腑活動的產物,又是生命活動的物質基礎,更是構成人體、維持生命活動的源頭,而神則是綜合的主宰。

《養真集》云:「人之真性,即人之元神也,以其靈明而莫測,妙應而無方,故名之曰神。神來人身者生,神去離身者死。」可見神之於人,是一種極為奇妙的東西,既非物質,亦非氣體,只要人身健康,意念純正,胸臆坦蕩,思緒平順,神就如同秋月臨空、春花滿圃,湧現在人們的臉上,顯得神采奕奕、神情安詳、神清氣爽、神氣十足,是故《禮記》有言:「清明在躬,氣志如神。」

但是,倘使氣血不足、心地不良、邪念雜沓、貪婪充斥,那麼,顯現在臉上的又是另一種神情

:神頭鬼臉、神色慌張、神情詭異、神人交戰,這乃是大家都不大願意見到的神態。

通常最受大眾歡迎的神態,不外乎笑容可掬、笑逐顏開、笑臉相迎、喜形於色、滿面春風、眉飛色舞、悠然自得、英姿颯爽、談笑風生、從容不迫等等,而最怕遇見的神態則是呆若木雞、目瞪口呆、張口結舌、垂頭喪氣、愁眉苦臉、沒精打采、目光無神、失魂落魄、氣急敗壞、哭喪著臉、咬牙切齒、一臉徬徨、滿臉狐疑、泣不成聲、聲淚俱下等等,只要稍為注意一下,這些不同層次的神態,經常會在我們的周圍出現。

一個人臉部的神態,充分透露了他的健康、心情、思緒和欲念,而最具權威性的代言者,當推眉眼:慈眉善目、眉如春山、黛眉秀眼、眉挑目送、豎眉瞪眼、柳眉杏眼、橫眉冷眼、龍眉鳳眼,這些眉眼,真是「宜嗔宜喜雙眸炯,傾國傾城百媚生。」眉峰有煙嵐,眸光會閃電,脈脈含情、炯炯有神,所謂「宜掃宜描、有神有韻」、「矇矓有味,睇盻生光。」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有「俊眼修眉,顧盼神飛」的形容詞,說明眸光有神,眉目傳神,一個人當時的心態,幾乎都會從眼神中傳遞出來,構成一幅瞬息萬變的神態。

孟子就說過:「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惡。胸中正,則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聽其言也,觀其眸子,人焉瘦哉?」意思就是說一個人心中有鬼,眼神必定有異,眸光躲躲閃閃,不敢正視,那種鬼鬼祟祟的神態,想隱瞞也瞞不住的;如果胸中正氣凜然,無私無偏,那眸光必然明亮,眼神肯定粲然,所以古來很多名人的觀人術,大多是從眸子中去了解對方的心術,從神態上去判斷對方的能力。

神態是由精、氣、血、津液數種生命的元素,加上當時胸中情緒意念的結晶,所以神態並不是隨便可以裝扮做作出來的,儘管一個人長得很魁梧,生得很漂亮,也不見得都有軒昂、嫵媚的神態,因為神態的根源,還要仰賴內心的活動和秉性的修持。

古人云:「夫形以養血,血以養氣,氣以養神,故形全則血全

;血全則氣全;氣全則神全,是知形能養神,托氣而安也。氣不安,則神暴而不安,能安其神,其唯君子乎?」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就是這個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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