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雪竇寺已經二十多天了，似乎和過去以前一樣的生活。不打坐、不參禪，魚湯、肉湯照樣喝。但變化在心裡。總記住一句話：「修行就是修正行為」，所以總能發現自己的行為有應該修正之處，比如私心雜念太多、火氣太大，便時時警惕。結果，笑的時候比以前更多，焦躁上火的時候大大減少。眉心處兩道憑添「英氣」的豎紋，漸漸地淡了。

前幾天，讀《六祖壇經》，處處字字叫我「明心見性」，我執執拗拗地追求，也不見心在哪裡，性在哪裡，很有點急，便請教一位學佛的同事，六祖所說是不是太玄了？他笑著說，你這是在參禪啊！既如此，你不妨照此想下去，想到盡頭，便是悟，這叫「思維修」。
 
我將信將疑，就執拗下去。一天，想著想著，突然想起多年前反覆作過的一個夢來：
 
我夢見自己走在一條河邊，河很寬，岸也很寬。河水靜，我也很靜。多少年過去，夢境仍然鮮活，因為我一直沒明白那是一條什麼河，何以無人跡，又無水紋波濤？現在，我卻突然找到了解夢鑰匙，那不就是我和我的影子嗎？那河是我的自性，那岸上走著的就是離開了自性的影子。我何不將影子拋進河裡，化為河水，與河融為一體？那樣，河也不見，我也不見，岸也不見了；便不需要再尋找什麼，不要船、不要橋、不要救生衣。我在河裡，河在我裡，寧靜浩渺豈不就是大自在了？
 
想到此，淚如泉湧，心大歡喜，一連聲地念「南無阿彌陀佛」，數十聲，數百聲。我將感受告訴那位學佛的同事，他說「恭喜恭喜」。
 
前不久，在一家晚報上發表了一篇小文，文章的最後念了一聲「南無阿彌陀佛」。一位久未聯繫的老友便寫信來責備：「一個關心人民的作家去念阿彌陀佛了，真是奇蹟！」倘使他知道我現在的狀況，又會怎麼想呢？只好由他去了。
 
捫心自問，內心的關懷未曾減少，肩上的使命也未曾減輕，容納和承擔煩惱的心力倒是增大了不少。所以，在這篇長文的結尾，還是要念一聲：南無阿彌陀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