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常常有從前教過的學生突然出現,有些都國中畢業二三十年了。當歲月如飛的逝去,連他們也不年輕了,回首年少的時光,能不有無限的依依?
很高興他們找到了我,打電話,傳電子信,和我一起回憶過往的歲月。有個女生跟我說:「老師,我覺得那時候,你比較喜歡我們班的男生。」
很奇怪,我帶著不確定的語氣說:「會這樣嗎?我一向力求公平的啊!」然後,我想起來了,當年你們班的女生常來找我說話,我也的確喜歡一些小男生,例如你,喜歡畫畫的你,那耀眼的才華多麼難以掩抑。這些年來,你都還好嗎?還繼續畫畫嗎?或者,你的孩子也喜歡畫畫?
高中時,你到外地讀書,那是個頗負盛名的學校,但,離家是一種考驗,你卻一再背離我的期待,最後盡廢所學。
後來你決定讀軍校,我也覺得很好,我想嚴格的紀律或許可以改變你散漫的習性,重新回到正軌上來。當年你的國中同學也有人和你一起,更可以彼此鼓勵。結果是聰明靈巧的你,根本沒有好好讀,老同學卻以優異的成績保送出國深造,你們漸行漸遠,後來兩人的際遇有如雲泥之別,都是可以想見的。
只是,當年那個天真有趣的男孩,哪裡去了呢?當年那個援筆立就、才華洋溢的男孩,又哪裡去了呢?
是的,一個人如果不肯力爭上游,在紅塵裡翻滾,很快也就淹沒無聞了。在歲月的淘洗之下,鑽石可以綻放光彩,其餘的,也不過只是不起眼的砂礫而已。
然而,為什麼我的傷痛至今?為什麼我心中的惋惜總是無法平復?這,恐怕是你永遠無法知曉的祕密了。今晚,我想起了王建的詩〈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月華輕輕地流瀉在庭院中,地上宛如鋪了一層微霜,聒噪了一天的鴉鵲也彷彿不忍驚擾這寧靜的夜色,悄悄地棲息在樹上。夜已深了,清冷的秋露潤濕了庭中的桂花,散發著幽微的馨香。人們都仰望著今夜的一輪明月,享受團圓的天倫之樂,然而,這屬於秋夜的愁思,究竟會落到哪戶人家呢?
是的,霜天月落,往事也如煙,你又何曾知道老師對你的惦記和祝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