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

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

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

他鄉各異縣，輾轉不可見。

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

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

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飯，下言長相憶。

———樂府詩〈飲馬長城窟行〉

這首樂府的精華在後半闕。遠方那人切切叮嚀：好好吃飯，會時常想念你。

那時的行程多艱難呵，山一程水一程，長亭更短亭。

看著這一段，不由得怔怔地出神，想到好久沒有收到書信了。清秋時節是個易生閒愁和牽念的季節。可沒有書信來。每個夜晚通過電子郵箱寫信回信，已經成為習慣。展信的喜悅，像雲雁掠過天空，優美，卻痕跡難尋。

心血來潮，忽然想寫封信。

周六的下午，晴日朗照。坐在書桌前，想著朋友們，開始寫信了。攤開收藏許久的粉色紙箋，有淡淡的馨香。初寫時，想到見字如面……竟寫不下去了。彷彿想見的那個人此時就坐在對面，你看著她，緊張、欣喜。

一封短箋寫完，數行墨蹟氤氳在粉色的信箋上，像那些彼此記憶裡的一年年日月，有說不出的優美和貼心。信的最後，這樣寫著：「只想你我暫從電腦前移開，對著一紙書頁，得以人間平和貼心的安寧。《浮生六記》裡，有芸娘的女子，幸福的生活，願我們皆得之，看之，悅之。」

粉紅信箋和《浮生六記》剛寄出去，意外收到一封朋友的來信。她說，好久沒有聯繫了，讀著你的文字，就攤開紙筆給你寫一封信。這麼「老土」的信箋，願帶給你驚喜呀！

是在黃昏開啟郵箱時，讀到信的。站在樓下一口氣讀完，光影中有秋桂的暗香浮動、九重葛的花朵嫣然。紙筆相親、見字如面的妥貼，讓人生出踏實的信任和綿長的牽掛來。所謂靈犀相通，大概如一株植物在心裡緩緩地長葉開花，你會堅信她穿越年華，依然情意篤定。

正如樂府詩裡，千里傳信的尺素書和雙鯉魚，也只這般殷殷地說：「上言加餐飯，下言長相憶。」毋須千言萬語。在物質相對落後的時代，古人用一種樸素平凡的生活方式，演繹今天紙筆相見的古典。雲中誰寄錦書來？這個秋日，若趁著月色正好寫一封短箋，人間嬋娟皆在那字跡墨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