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提到阿英不信任照顧阿雄的護士小美，要求換一位。

開完家庭會議，再一次確認阿雄已經進入隨時都可能死亡的瀕死狀態後，小美看到阿英獨自一人，靠在病房門口默默地流淚，便走上前去緊緊地擁抱阿英。

原本對小美充滿憤怒與不滿的阿英，這時候也回抱小美，且愈抱愈緊，最後在小美的懷裡嚎啕大哭，就在阿英痛哭失聲的當下，兩人距離頓時消失。

從晚上五點多，一直到十點多，阿雄的家人陸續到醫院，小美便引導家屬及親友們，向阿雄道別，但到了最後，反而是阿英遲遲不願進病房。

等所有親友都走了，小美看見阿英一個人，躲在走廊的另一端靜靜地哭著，就走過去拍拍她。阿英抬起頭看著小美說：「我先生一生都重視他的兄弟姊妹與朋友勝過他自己，以前都把時間留給那些人，現在生病了，卻連一句話都沒交代，就要走了…」

「我覺得大姊您還是可以將心中的話，向先生說出來，現在還來得及呢。」小美緩慢地勸阿英。

阿英走進病房蹲在阿雄的床邊，不停地摸著他的臉，細聲說著想對阿雄說的話。這時候，說也奇怪，一直陷入昏迷的阿雄，原本在所有親友向他道別時，並沒有太大反應，竟在阿英跟他做最後話別時，突然睜開雙眼，用大大的眼睛，一直看著阿英…

阿英看到這情形也楞了一下，但在此時，阿雄身上監測血壓的儀器，顯示血壓已往下掉，小美就靜靜地陪在一旁。就這樣，當阿雄又再度緩緩閉上眼睛沒多久，儀器上的數據線慢慢變成直線，不再有生命跡象了。

阿英看到阿雄往生後，就跪在病床旁，趴伏在阿雄身上，拉著阿雄的手，不停地磨著她的臉頰，又不斷地親吻阿雄，再回頭細聲地，跟站在床邊的小美反覆地說：「我就知道，阿雄還是最愛我的。」

小美邊擦眼淚，邊錄影，同時跟阿英說：「阿英姊，我好羨慕妳，阿雄哥這麼愛妳。」

「阿雄，還好我們有來安寧病房。」阿英說完後又繼續說：「我就知道，阿雄還是最愛我的…，我就知道，阿雄還是最愛我的…」

（下）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