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我又看見他了！」

「真的嗎？阿婆，我記得你說他長得很帥，對吧？」

來看診的阿婆臉上微微一紅：「醫生，不要這樣開玩笑啦！」

旁邊的兒子女兒也不禁偷笑出聲。只有阿伯用嚴肅的口吻問我：「醫生，這種情形有藥物可以控制嗎？」一邊說著一邊露出擔心的表情。

我不禁想著：「誰說老年人不可能會有浪漫的情懷呢？」但又得安慰阿伯說：「阿伯，有時候較強的藥效會讓婆婆整天頭昏想睡，怕這樣你會更擔心。」

「可酘酘可是，我就是不希望我太太整天看到她的初戀情人啦！有時候還把我當成是他酘酘」

年齡已至古稀的阿婆，這幾年來因為生活功能退化，在門診追蹤數月；後來被診斷為俗稱「癡呆症」的疾病││阿茲海默症（現今多稱為失智症），病人的認知功能及生活自理能力會漸漸走向不可逆的退化，當年的美國雷根總統便是得到此種疾患。

猶記得阿婆一開始來門診時，並不是像今日可以這麼清楚的說話。她在診間大喊大叫，又哭又鬧，說著懷疑自己老公跟外傭有染的經過，讓一旁的阿伯及兒女勸也不是、罵也不是。雖知「不貞妄想」算是失智症早期常出現的一種典型症狀，但內心卻是暗暗佩服阿伯，能夠一直照顧阿婆生活起居至今。

或許是上天的玩笑吧！在失智症中期病患服藥的階段，偶爾會出現視幻覺的情形，而且顯示出來的常常是從前埋藏在記憶深層的難忘影像或是人物。如今在阿婆身上都一一出現了，若是細細追究，或許其中包含著一段美麗動人的故事。我有點開玩笑地告訴阿伯，千萬不要吃醋才好；阿伯只是苦笑的搖搖頭，我猜，當年阿伯追求阿婆時一定很辛苦吧！

門診結束後，步出診間遇見久違的夕陽，在長廊盡頭發現熟悉的背影：阿伯牽著阿婆的手，靜靜的看著窗外。儘管坐在輪椅上的阿婆仍是喋喋不休，但是阿伯的手牢牢地牽著她的景象，實在令我動容。

「還是別這麼快就把藥效調得這麼強吧！」我一邊這樣想，一邊祝福阿婆，某一天能夠想起陪在她身邊的，不是當年的初戀情人，而是默默付出的阿伯酘酘。

　　（本專欄隔周二見報，作者為神經內科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