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伍華英

每次和外子開車回鄉下老家時，上了年紀的他總有許多童年回憶好提，常讓都市長大的我聽得嘖嘖稱奇，笑聲不斷。即使有些畫面不斷回播，劇情也不停重述，我卻不忍破壞他的興致，就讓他沉浸其中，找到回家的歡喜與悸動。

外子說：「從前遇到國家慶典，全校師生就要遊行（現在叫「踩街」）到三公里以外的國中聯合慶祝。」「嗯！我好像也有這樣的經驗。」外子接著說：「我是負責打大鼓的……」想到一個小學生胸前掛個高過頭的大鼓，要一路敲打三公里，那也太戕害民族幼苗了吧！

從主幹道要繞進村裡的小路時，外子又想到一個人踽踽獨行的夜晚。「從前這條路很窄小，兩邊樹叢遮天，入夜後暗得嚇人，有時得握塊石頭在手中壯膽，尤其走到路旁有墳墓處，一定得大叫幾聲趕快衝過去。因為這條是全村唯一的路，所以，只要有路過的機車，都能很快認出我是誰家的孩子，然後順路載我一程。」哦！原來搭便車不是現代自助旅行才有的時髦玩意兒，半個世紀前在這窮鄉僻壤的鄉下，不必伸出大拇指，就有便車可搭了。

站在頹圮的三合院大埕前，幾棵野生的構樹橫生蔓延，幾乎把年久失修的瓦片壓垮，望著叢生的雜樹，外子用穿透的眼神看向遠方說：「小時候，從家裡就能聽見學校的鐘聲，祖母在廚房，常聽見我的名字被廣播……」「是做壞事嗎？」我促狹問。「是被頒獎啦！那時候我當班長，中午沿著田埂跑回家，隨便扒兩口飯，就趕著和同學們一起到老師的宿舍看黃俊雄布袋戲，等到播映結束，師生們再沿著田埂走捷徑回學校，常常都過了下午第一節上課的時間。」當時師生的情誼真不錯，還能彼此「罩」著呢！

來到歷史悠久的天主堂，目睹乾涸荒蕪的游泳池，外子說這裡是他小時候的天堂。每當夏天泳池開放，他總是一放學就先在路邊把作業寫完，然後一邊丟書包，一邊脫衣褲，跟同學比賽誰先縱身躍入清涼的池水中。當時也沒人教，就這樣胡亂划水也練就了一身好泳技。

鄉下長大的外子，果然有說不完的「鄉野傳奇」，是天方夜譚也好，是瞎掰呼嚨也罷，對於愛聽故事的我來說，倒是比無話好說的夫妻要有趣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