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雅婷

母親節前頻頻收到親友傳來餐廳的母親節活動：「名為雅婷者，款待法式紅醬……」，不由得心驚：原來雅婷也要步入為人母的階段了嗎？

我的名字雅婷，聽算命師說：「雅」有端莊之意；「婷」則形容人輕盈貌美。多年後，我心懷愧疚，因為我並沒有成為那樣的女子。

我時常想，無論是百合、玫瑰還是薰衣草，它們的美麗都存在於命名之前；但為什麼我們的名字，卻是先於生命本身而存在呢？若我此生，難以抵達雅婷之名賦予我的期望，那麼我還能是誰呢？

隨著歲月的遞嬗，我漸漸察覺雅婷這個名字並不屬於我個人。還記得中學時，隔壁班的班花雅婷，眾人總是以傾慕的口吻，談論那熟悉而陌生的名字：雅婷雅婷，她笑著，承蒙名字的祝福，我卻沒有了自己；長大後在異鄉，一對熱心的夫妻待我如至親，原來他們早逝的女兒也叫雅婷；另一個雅婷，是 J 的初戀情人，每當 J 滿懷愛意，輕喚我「雅婷」時，我總是忐忑，唯恐 J 凝望的，不過是另一個同名之人，而我只是她偶然投射的幻影。

名為雅婷，在福禍相倚的塵世裡，我們注定互相牽連，為彼此的命運埋下伏筆，也延續他人未完的塵緣。

同名之下，我們終究是孤獨的。想起二○一二年我們一起考大學，雅婷之名蟬聯十一年入學榜單的冠軍，卻無關我們考好還是考壞、燦笑還是落淚。名為雅婷，我始終擔心被更好的她取代，因此我總是汲汲營營，追尋世人眼中理想的模樣，例如我必須拚上名校、考上高中老師，盡量處世皆宜。「雅婷」的名號一路驅策著我，活出歲月靜好。

然而生命更多的是脆弱，讓我們懷疑自己。所幸一路上總有少許人，傾注一切心思，只為註解妳的名字；在那人的字典裡，「雅婷」之名，因為妳的存在，才有了美好的意義。

今年的母親節，我剛得知自己不易生孕，難以成為餐廳廣告裡的「新世代母親」。新婚丈夫卻許諾了兩個人的圓滿生活，我們依然慶祝，餐廳內依稀迴盪著一聲聲親切的呼喚：雅婷雅婷。我看著周遭年紀相仿的女子，在家族、戀人或孩子間擁有各自的座標，每個雅婷都因此變得獨特。盤裡的紅醬料理正鮮正美，原來誰也沒有取代誰，我們各有各的幸福與不幸。在桌與桌之間，我們相視微笑，以雅婷之名。

或許，最典雅娉婷的風景，從來不是百花齊放，而是讓每隻蝶穿梭於花叢，守候其中一朵，在花開與花落之間，擁抱無憾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