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這一場縣市長選舉,「韓流」襲捲全台,不但改變了藍綠的政治版圖,更重要的是,它讓我們的政治文化產生潛移默化的進展。
今年五月二十一日,中國國民黨提名韓國瑜競選高雄市長時,沒有人認為他有一絲當選的機會。四年前,陳菊以九十九萬對四十五萬票大勝代表國民黨的楊秋興,連任高雄市長;所以高雄市是綠營鐵票區,一般人相信,民進黨只要推出一顆西瓜,也會當選。競選初期,沒有人看好韓國瑜,但是最後的結果是韓國瑜漂亮勝出,民心沸騰。
我不是要分析韓國瑜為什麼會贏得這場選舉,民主政治定期改選,人民用選票決定自己的未來,誰上誰下,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但是從我長期研究政治哲學、參與多次大型選舉的經驗,我最關心的不是藍綠版圖的變化,而是台灣社會的政治文化是否往良性的方向發展。這次高雄市的選舉,在這方面令人感到振奮。
韓國瑜從一開始,就宣稱要打一場乾淨的選舉,在選舉期間口不出惡言、不攻擊對手,即使自己承受相當多的批評以及充滿敵意的謾罵,他仍然堅持自己的信念。這其間,最具考驗的是吳敦義主席在選前一周的「母豬說」。吳敦義是中國國民黨的主席,韓國瑜參選是他提的名,十一月十七日吳敦義在輔選韓國瑜時,私下諷刺陳菊為「肥滋滋的母豬」,影帶曝光後,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
面對自己主席的失言,韓國瑜當天晚上在鳳山的造勢大會上立刻回應,他表示他其實心裡很難過,覺得吳敦義主席的一席話非常不適當,他呼籲來高雄幫他助選的人,不要人身攻擊,他寧可乾乾淨淨的輸,也不要骯骯髒髒的贏。有人認為這段談話是「切割」,但是我認為,他的說法其實是延續他選舉以來的一貫態度和風格,這段談話無疑是台灣選舉史以來,最令人喝采、撼動人心的一刻。
當時的韓國瑜已經氣勢如虹,多少嗅得到勝利的滋味,面對自家主席失言可能造成的選情失分,內心的壓力可想而知。傳統上,國民黨主席在黨內是極有威嚴的,韓國瑜決定挑戰「權威」,不只需要勇氣,分寸的拿捏,更需要智慧。從民主政治成熟發展的角度來看,韓國瑜的談話讓台灣的民主紮紮實實的邁進了一大步。
儘管選舉期間,對手不斷批評韓國瑜的政見空洞、天馬行空,扭曲他的政見是開賭場、搞色情,指責他不懂高雄,甚至要和他比開車,看誰比較快抵達那瑪夏。對於這些嘲諷、羞辱,韓國瑜完全不為所動,堅持不批評對手;即使陳其邁父親的貪腐是經過法院認證,如果拿這件事作文章絕對是事實,而不是假消息,但是韓國瑜沒有為了勝選而見獵心喜。這樣的格局和民主風度,應該也是贏得許多中間選民肯定的主因之一。
韓國瑜堅持理性、善意的競選方式,不只贏得民心,在某種程度也融化了對手原來劍拔弩張的態度,所以投票前五天的一場辯論會後,雙方在電視畫面上所呈現的「揖讓而升,下而飲」的君子風度,可以說是台灣民主發展的另一個里程碑。「韓流」所造成的風行草偃,實在不可思議!
在一個自由、民主的社會之中,對於什麼是「台灣價值」、台灣應該往何處去?一定會有不同的見解,換句話說,社會自由的結果一定是多元,只有在威權獨裁的社會才可能統一思想。因此民主選舉中的競爭者,並不是你死我活的敵人,而是對手;所以維持和諧、理性、不損及彼此尊嚴的競爭方式,才是成熟民主社會的典範。因此高雄市這場選舉,最令人欣慰的,不是誰輸誰贏,而是台灣的民主政治,終於進入一條健康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