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靜芝

我收藏貝兒的畫算來二十六年了，未曾遺漏任何一幅或甚至一片小紙上他的筆痕。貝貝自他的第一張畫始，沒斷過畫畫，高中時並選修四年藝術課，一直到大學才停下來。所幸他仍熱愛藝術，經常去美術館逛，美學亦係他現今在哲學研究所的一部分。

貝兒三歲時，有天突然用他的小胖手畫了個如他蘋果臉般的大圓圈，所占紙面亦猶如他的大頭所占全身的比例；圓圈裡不偏不倚在眼睛的位置，點了兩個黑圓點；還能在嘴部一張開口笑，笑中有歪歪扭扭的上下兩排類似方形的牙齒；最後兩筆添上耳朵，全程不及一分鐘。

這張大頭畫應該就是他自己，並開啟了他在我們舊家的兩面畫牆，九年後搬家時，畫牆貼滿了他的生活畫，用畫記錄了每日日常。那時一遇見某事，或者腦袋瓜中有了什麼想法，貝兒即本能地找紙找筆畫出來，寫實的精準無誤，幻想的饒富意趣。

貝兒有一種天生畫家的觀察力，用他的眼睛作相機，喀嚓一下，底片就在記憶裡。我教他背唐詩時，他咚咚地，小饅頭腳跑出去拿紙筆把詩通過自己的理解畫下來，畫完了，詩也就能背出來了。

一九九三、九四年父母和我一起住，貝兒四、五歲，每日外公外婆帶他去公園蹓躂。外公老喜歡與他逗笑，一天從公園回家後，貝兒很認真地低頭坐在書桌邊給外公畫地圖，他說外公總忘記公園和家之間的來去路──爸爸此時就在我旁邊眨眼睛，輕聲說是假裝不認路，讓貝兒帶路。爸爸說，這小人兒怎想得出要照地圖走路？

貝兒天天與比他大四歲的哥哥玩在一起，哥哥的習慣小動作都存在他的記憶庫中，五歲多一點兒就畫下了哥哥的「日常狀態」：吃食指、捲頭髮、扭脖子。扭脖子旁還有轉扭的「動作線」。

一九九九年，貝兒設計的卹衫圖被學校選用，可我不能只用錢買，必須至少走學校操場十圈，以「努力」換取。那被稱為「競走募款」的活動，全以走路圈數作基準來募款，走得愈多，捐款愈多，告訴你募款重要，健康更重要。

收藏貝的畫如同珍藏時間，把他的童年青少年留給我；他的成年在外面，我僅能以祝福牽住他，如同當年他緊緊牽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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