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孟樵

《老獸》於二○一七年底榮獲第五十四屆金馬影展的最佳男主角、最佳原著劇本、費比西國際影評人等三項獎座。涂們飾演的「老混蛋」，人稱「老楊」或「楊老闆」。說他壞，也並非真是壞人。他走路有風，喜歡騎著輕便的摩托車、戴上墨鏡，呼嚕嚕地往前行，充滿自信。他能言善道，又善於觀察情勢，不吃眼前虧。從一開場好幾桌的麻將桌賭場，可以見到形形色色的男女爭論的就是「錢」。欠來欠去，都是別人的錯，欠款者還不了眼前人的債，形成一種循環的「金錢本色」：錢不屬於任何人、錢來去自如。

老楊有個癱瘓的老婆，老婆使上大把的勁打行動電話給他，他見來電者是癱老婆，接都不接，直接按掉，繼續與牽駱駝的老鄉吃飯聊天，還到按摩店休息。此時，老婆跌下地，病得更重，需要動手術才能存活，老楊當時不知情，仍在外逍遙地把老鄉的駱駝賣了，憑著便給的口才，順利賣了商販原本不想買的駱駝，拿了款項買了紅色大衣往「包養的小三」（年輕女孩）家中貢獻出他的「贈品」，還挺有情趣地以手機播放歌曲當背景音樂，以陽光折射線為女孩的右手腕顯影出手環。這無形的手環閃著一圈金光，對比老楊一頭銀白色的髮。那是種浪漫、卻也無力的情懷。女孩柔順，卻也另有生涯計畫，老楊了然於心，無法留住這段情。這就是老楊。改不了稱雄的自家霸氣，顯耀威風，卻也無用武之地。僅能憑子女與老鄉之口依稀知道他有段不錯的景況。

他壞到無可救藥？

對於這段被家中晚輩氣憤在心、覺得丟臉的外遇，他自稱是對城鄉建設做貢獻。更慘的是，他「偷」了子女集結的手術費，「有情有義」地買了條好牛還了老鄉以頂替駱駝。誠懇質樸的老鄉，曾為老楊兒子的婚禮宴客沒錢時，賣了兩匹馬資助。這回，老楊當作是還了人情。老鄉感激老楊為他往後的人生謀出更好的牧民生活。

片中這兩個角色，喻示城鄉生活與人心個性的差別，具幽默感的是，當老楊帶老鄉上按摩院得脫鞋時，老楊看出老鄉並非不懂換鞋的規矩，一句話道破了男人心：「看你利索的，還知道換鞋了」。

老楊與老婆育有一子二女，都已成家。子女、媳婦、女婿等六人為了讓已沒工作的老楊安分在家照顧媽媽，不得不把爸爸「綁架」了，逼著簽字答應在家照料媽媽。老楊掙脫出困，還狀告一子一女婿，讓他們被判刑（雖終究可請律師解了牢獄之災）。親情至此，真是難堪。老楊終究是壞到無可救藥？劇情在幾種情緒中擺渡周折，我們可見到老楊的扭、悍與不妥協，認不清現狀，常以自己的想法與環境產生衝突。

最後，他並未完全棄置癱妻，他私下向三女要的人民幣六千五百元，真相在於他還具良心。劇情終場時，他對癱妻說：「老婆子，妳知道，咱們從年輕走到現在，什麼都經歷了，也過過好日子。醫生說讓咱們回去養，我想咱們都不要遭罪了，孩子們也長大了，妳先走，我隨後就來，妳吃藥吧。」是誠懇、是如實，卻也是不思改變的行為。老楊餵癱妻吃了溶於水的藥後，自己也躺在另一旁的沙發。劇終了，卻可令觀眾延伸出老楊之後所可能的行徑。

家庭裡的大起大落

影片從頭至尾，說的就是「錢」，談的就是「家變」。尤其是反應內蒙古在中國大陸改革開放以後，經濟的發展如何地影響某些家庭的大起大落，或是因為大起而沒調整好心態所造成的衝擊。

飾演老楊的演員涂們與導演周子陽都是內蒙古鄂爾多斯人，大漠草原森林的粗獷氣息，讓涂們飾演過一九九八年電視劇集《一代天驕成吉思汗》裡的成吉思汗鐵木真。二○○八年電視劇集《鹿鼎記》，他飾演吳三桂。

《老獸》是導演周子陽第一部電影作品，先是寫了劇本，原名為《老混蛋》，劇中老楊的孫子小名是「蛋蛋」，蛋蛋吵著要的玩具是變形金剛。這也反映世代交替衍生出不同興趣的物件。周子陽在此片的攝影畫面有其吸引人之處，以動物、風、葉、葉脈……呈現出三個重要的景象與象徵：烏鴉、馬、人影。

面臨內蒙古的急遽變化，周子陽想表達的是人心與經濟的粗暴價值觀。他說在他成長的沙漠裡有種叫做「蒺藜」的植物，以傷害他人作為自己的生存方式。他想藉此表達人的困境。因劇本受到大陸第六代導演王小帥關注。所以，本片是王小帥監製。

蒺藜晒乾可薰殺蚊蟲，也可當牧草，果實具刺狀物。周子陽以自身的成長環境及觀察，說的是自然界萬物與環境的變化與消長關係。

電影的啟示

老楊到了提款機前準備領款，取款機畫面出現餘額75元。這是囧境！外頭等待入內提款的年輕人不耐煩地催促。老楊驕橫地走到陽光下，拿起手機打電話劈頭問：「你還是個人了，款怎麼還沒打？」無論年紀，「錢」使人焦慮。